阿诚本来打算趁着没人赶紧起来,然后打电话叫车行来接,但是却忍不住想在床上再躺会儿。
“就一会儿。”他对自己保证。
身边那个人躺过的地方还带有他的体温,虽然这种温度总会随着清晨到来渐渐逝去。
阿诚不敢去躺,不敢在那样的温暖里浸淫自己。一个人,如果习惯了温暖的话,就会害怕冷雨和寒夜。而他总是孤身行路,伴随他的只有冷雨寒夜而已。
可是却依然忍不住伸出手微微触摸,让那样的温暖沾染在自己的指尖上。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却被这样的温暖迷惑,已然睡了个回笼觉。
他赶紧起来穿衣洗漱,下了楼来,却发现明家人已经起来了。
果然是经商世家,不论现在怎么家大业大,勤奋劳碌起早营生的习惯也没有改。
明镜端坐在主位上,明楼还像昨天一样,坐在明镜的左手边,戴着他的金丝眼镜在那里看报纸。
“阿诚先生,早啊。”阿香热情招呼他。
“早。”他只好回应着。
“早饭已经好了,快坐吧。”
这次非常自觉地,不用任何人提示地,他自暴自弃地坐在了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上。
“明台呢?”明镜问。
“小少爷说他就来。”阿香说。
“就知道赖床。”明楼摇头。
“至少他赖得光明正大,不像你,”明镜看了看他们两个,“就知道偷鸡摸狗。”
阿诚这次没敢吃任何东西,昨晚他已经领教了这家人噎人的本事。
“我怎么什么都是错啊,你看,连明台赖床也有理了。”明楼叹息。
说曹操,曹操到。明台正从楼梯上下来,换了一身新西装。
他本来就生得少年英俊,朝阳洒落下更是神采飞扬。
“阿诚哥,昨晚睡得可好。”他坐下来就问。
“还好。”阿诚点点头。
“你们就好了,昨晚这么大动静。”明台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你们看看,睡在你们隔壁,我就不大好了。”
“不是……”阿诚正想解释,但是这时阿香却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
“阿诚先生,给您的。”阿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今天一大早起来煮的,这里的红豆个打个的饱满,我是一颗一颗选的。”
“啊?”阿诚惊讶。
他还没听说早饭喝红豆汤的。但是看阿香忙了一个早上,又一脸殷切期待的样子,只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烫。”他嘶了一声,抬头却看见明台一脸憋笑的样子。
明楼叹了口气:“阿香,这个是给刚过门的新娘子喝的,阿诚先生……不用喝。”
阿香脸红了,指着罪魁祸首:“小少爷,你又骗我。”
明台拍着桌子,笑得乐不可支,完全不顾阿诚满脸通红,望着那碗红豆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明镜咳嗽了一声:“没大没小,就知道闹腾。”
“大哥天天管教我,我就跟他闹腾这一回而已。”明台抵赖。
“就你鬼主意多,”明镜说,“好了好了,阿香,去给阿诚先生端碗粥来。”
等粥上了桌,明镜看向明楼:“和你说正事,和程小姐的相亲,你不用去了。”
“大姐圣明。”明楼感恩戴德。
“明台你去。”她看向另一个弟弟。
“等等,这事怎么砸我头上了,真是飞来横祸。”明台不干。
“怎么说话呢?”明镜瞪了自己的幼弟一眼,“已经跟对方说好了的,苏医生也帮我们牵线搭桥,现在才说不去,多扫人家的面子。既然你大哥帮不上忙,就只能你去了。”
“我不去。”
“不要任性。”
“可是……”明台嘟囔,“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啊?”明镜可不知道这个,“是谁,哪家的小姐?我认识吗?”
“大姐,你不认识的。”
“那是你学校的同学?”
“也不是,哎呀,大姐你就别问了。”
“现在不问可以。可是等到时机到了,你要带她来见我。”
“好了,我知道了。”明台点点头,扒了两口粥,才想起来说,“特别漂亮,大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明镜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不是男的吧。”
“都说了是姑娘了,当然是女的。”
“我这不是被你大哥气昏头了吗。”明镜瞪了明楼一眼。
“哎,怎么什么事我都得跟着挨骂啊。”明楼满脸无辜。
这时阿香走进来报告:“大小姐,王叔已经到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也不多陪陪家人?”
“王叔说,大小姐这里正是忙的时候,能够放他一天假回去看望老婆孩子,他已经很感谢了。”
明镜点了点头。
“那就招呼王叔吃早饭,”她对阿香说,“等吃过饭,叫王叔送大少爷去上班吧。”
“办公厅给我配的那辆车呢?”明楼问。
“今早给修车行打了电话,已经来人看过了,说是问题挺严重,一时半会修不好,就找人拖走了。”阿香说。
“这可不好办了。”明楼思忖,“办公厅重新配个车子,从打条子到盖章到领东西,估计得要十天半个月。”
“怕什么,这两天就让王叔送你不就好了。”明镜说,“家里又不是没有车子。”
结果王叔的车子刚刚把他们送到了办公厅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汪芙蕖从办公厅出来。明楼连忙下车上前迎接。
“老师怎么来了?”
“早上在这里有个会,刚刚开完。”汪芙蕖说。
明楼点点头,看汪芙蕖脚步不停:“老师这就走啊。”
“本来也想要留在这里和你多聊一会儿经济改革之见,可是南田课长那里还有事商量,所以不能久留,下次再细细聊过吧。”
“好,等有机会再听老师高见。”
汪芙蕖点了点头,转头看见明家的车子开回去。
“办公厅给你配的车子呢?”
“昨天晚上回家,车子有问题,抛锚在家里了,今早已经拖去了修车厂,说是问题很严重,估计需要换辆车了。怕赶不上上班,就坐家里的车子来了。”
“现在新政府经济困难,情况我都知道,批个条子就要十天半个月。”汪芙蕖想了想,“过两天愚园路68号的新政府新年酒会,你就坐我的车子去吧。”
“不用,家里有车,怎么好麻烦恩师。”
“昨天冬至,你就跟我和曼春一起吃一顿饭,你大姐都闹成这样。要是坐家里的车子去,被你大姐知道,新年你也和我们一起过,又不知道她要怎么闹呢。”
明楼想了想:“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低声问:“曼春怎么样?”
“伤心得很啊,又哭又闹就算了,一个女孩子家,还喊打喊杀的。”汪芙蕖摇了摇头,“也许当初我不该举荐让她进76号。”
“是我的错。”明楼低头,“学生一时糊涂。”
“男人嘛,逢场作戏是难免的。”汪芙蕖说着,打量阿诚。
“我跟阿诚是工作关系。”明楼说,在工作关系几个字上加了力道,“老师放心,他有分寸。”
汪芙蕖点头。对这个学生四平八稳的手腕,他还是信任的。偶尔错了轨道,扳回来就行。
“嗯,知错就改就好。”
“谨记恩师教诲。”明楼说,“我送送老师。”
“不用,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汪芙蕖说。
明楼对阿诚使了个眼色,阿诚连忙跟上,一路恭敬地把汪芙蕖送上了汽车。
阿诚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的时候,明楼刚刚打开一张报纸,想要看看今早的新闻。
“人呢?”
“送走了。”
明楼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新年酒会在即,你帮我去选一条链子,挑最好的珍珠,给曼春送去。”
“这么急着和汪处长重归于好?”
明楼抬眼看他,笑眯眯的:“怎么,坐过了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当真有了明家大少奶奶的风范了,开始过问起我身边的莺莺燕燕来了。”
“我哪里敢管,我们逢场作戏露水情缘罢了。”阿诚拿明楼自己的话还给他,“不过是工作关系。”
“知道就好。”明楼说,“长官有令,还不去办。”
“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挑礼物,还要下属去办,也太不上心了。”
“我公务繁忙。”明楼示意手里的报纸。
“挑个礼物能耽误你几分钟。”阿诚摇头,“再说了,明大长官相信我的眼光?”
“你的眼光还算过得去吧,”明楼展了展报纸,“书记员的新包我觉得就挺好看的。”
啧,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我去。”阿诚一摊手,“钱?”
“钱?”明楼从报纸上抬起视线,“你跟我要钱?”
“我不跟你要钱跟谁要钱?你知道上好的珍珠一枚多少钱?你知道新政府办公厅的高级秘书的薪水才多少钱?”
明长官一摆手:“你的薪水是你的个人隐私,我不想知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