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了嘴,声音如墙根的苔藓般阴仄刻毒:“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你们可能出不去了。”
“可能你们已经有喉咙奇痒,胸口滞涩的感觉了吧?呵,但不出一个时辰,你们就会发觉,烂掉的,可不止有喉咙而已——”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杀气已至。女子也不甘示弱,红袖翻腾间手掌后取,指甲中匿的毒粉眼看就要刺入身后之人的血肉之中。可惜喉前那只手比她更快,指尖瞬间已逼出花青之色,即将划破茹琳的肌肤。可它到底还是未刺下,容得女子平静地宣布:
“因为这片树林根本不叫抗毒林,它的名字要更长些——”
慕龙城的身子已委顿。
“它叫噬心破毒林。”
一个红发男孩从慕龙城的背上拔出自己刚刺入的冷刀。他有些焦急,但看着这个面孔狰狞,正狂笑着的女子,一时也沉默着不去打断。
“冽风涛,你做什么?杀自己人干什么?快杀了这疯婆娘啊!”林中包围的人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吼道。
女子眼睛才从慕龙城的尸体上移开,注意到面前的人。
“请问——”
“哈哈哈!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带着你们走出毒林?休想!休想!巫教的残渣余孽都是一样!今天我就助神蛊温皇,叫你们尸骨无存!”
那名唤冽风涛的男孩在她尖厉的发言中纹丝不动,他的嗓音粗粝,已被毒气搅哑,坚持着涩声道:“……请问你可看到一个身着粉色裙的女孩打这经过?”
“你说什么?什么女孩,哪来的女孩?全都死了哈哈哈。”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人本就绝望的面色又一惨,两道焦黑的液体从眼睑淌出,他抬手抹了,提刀继续向前行去。
他已盲了。
林中草木忽一响动,埋伏在暗的巫教残部瞬间劲弩齐发,攒射而出。
女子冷哼一声,无影金梭也已离手。
可惜它并没有派上用场。
“汀!”
又被什么东西弹开了。
不是巫教残众的剑弩。他们的箭还未发,人却已尽数仰面倒在地上。
“啪嗒。”
那飞来阻挡她攻势的暗器也坠落在草间。
是与她一枚一模一样的无影金梭。
“哼,一群蝼蚁!”
从深林里走来个披甲覆面的魁梧男子,他唯独露出了眉眼,可其中压抑的泰山将崩之怒已足使人胆寒。此时,这盛怒的将军终于停了步,徒手撵下一块树皮,只见那树干好似有生命一般,汨汨地淌出血来。
他将那诡异的树皮掷在地上,只说了两个字:“原因!”
——西苗兵士入林未受保护,却反中毒的原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正当藏镜人凑近要拎住冽风涛的脖颈时,女子忽上前一拦说道。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
难得的,她敛了方才的戾气,对面前这个战神倒添了些坦白。
“将军应该明白,留我,我不会答,杀我,尸体也不会回答。”
她的话音落毕,掌风裹挟劲风而至。
终于要结束了么。
“你有解药,”那只宽阔的掌平摊,停在了她的面前寸许,“我丝毫未受毒林的影响。”
“我提前在你的水囊里放了解药。”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一人要照顾你,他曾跟我说,做不做对很不要紧,没做错就是了,”她说,“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藏镜人本已不耐周旋,声音里透出了威胁与怒意,这下见她一介女流却也非软糯之辈,难得又多了片刻的忍让:
“解药在哪?”
“我没有——”
怒掌已运。
“解药在此。”
林中忽传来一声淡薄清浅的音色,一道绿衣身影翩然而至。就在他的身后,一名蓝衣人拾起地上的两枚无影金梭,也随之缓缓走来。
“掌下留人。”
藏镜人深知今日战场上的变数绝不会少,却未料到多至半时辰就生一变。
正当他发觉树林异变找到茹琳兴师问罪时,冥医及时赶至,打算用足够的解药换师妹一命,临了还捎带上那名盲眼的巫教男孩。
“解药虽然减少了伤亡,但她仍损害了西苗兵的战力,这人,你们讨不得。”
“这……”冥医也觉对方有理有据,自己献出解药只能算是补救,没法和人谈条件,这藏镜人又非是中原正道,碍面子好说话,冥医有点为难。
正在对话进行至艰涩的时分,绿衣人开了口。
“在你想要斤斤计较这一人的性命之时,有一个人早已为疆外夷狄备好粮仓,汇同王府兵,只待歼灭苗王仅有的孤军了。你大可让西苗军全部在这里等死,等到内战结束,苗王的兵马无一生还,此后,你就可以听到苗王为了追击中原兵马,被三途蛊所波及而全军覆没的消息,而王储苍狼已在乱军中‘失踪’,三日后你带着西苗军迂回到苗王宫,要辅佐的就皇椅上的新王——这个消息,可以用来交易么?”
冥医怔了怔,道:“苍离你、你不是说不反对北竞王登基吗?”
“先前他层层设伏却终未能让温皇与赤羽生出罅隙,互相残杀,此为失策;此后,他未料到赤羽从中作梗,让你有机会破这噬心破毒林之毒,此为失算;到了现在,他也无余裕拨兵来此地将残余西苗军掩杀殆尽,说明军中有变,他还未能铲除苗王,此为失时。苗疆内乱已成家常便饭,算是‘那个人’的责任,也是他的失职,苗王或是北竞王在位都与我无关。但如今北竞王已一败涂地,我也不妨加快他失败的速度。”[197][198][199]
“……你这分明叫落井下石喔!”
那绿衣人清秀模样,声音也轻,说起话却和薄刃似的,每一句都搅着藏镜人的神经。
“你说北竞王谋反?”
“粮仓,”绿衣人道,“我说,我可以告知你王府军粮仓的位置。”
未及应允,却听那人已报上一个地名便带着人离开。藏镜人心急如焚,却也只得按部就班,连忙命全军火速撤离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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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太虚神麟注:整个故事中最同情北竞王。这是比我做人失败几倍,比神弈子天运差上几倍,才能同时卯上“绿衣人”“蓝衣人”和“红衣人”啊。
[198]百代风骚注:某人也很可怜呐,好端端的,又被钜子批评了。
[199]雪夜韶光注:这语气好生熟悉,就像和我一道看书的人突然消失钻进了故事里一样……
一路西行至尽头的水岸边,藏镜人正要吩咐全军造筏渡河,却巧见此处有船队停靠。他大觉蹊跷,琢磨着方才绿衣人的话。面上却不动声色,仍传下命令按伤势轻重将兵士重新划分为五编,准备渡河。
西苗军忙碌之间,藏镜人立于高处,向那船队为首的那一艘上望去——其上整齐地站满了东瀛打扮的兵士。
是西剑流的人。
正在这时,船舱的月白暖帘微微耸起一座小丘,紧接着一把红扇挑出,氤氲之间这片朱色不断扩大。
走出的是个他并不算太陌生的人。
“罗将军,许久未见。”
藏镜人见来者并无意外。
“我们不熟,倒是西剑流重军压境,是什么意思?”
“是一点诚意。”
藏镜人闻言冷哼,显然诚意二字于他已并不算太有诚意的字眼。
“冥医的‘恰好’赶来,默苍离‘恰好’知晓粮仓的位置,迎接苗兵渡河的船队‘恰好’在此,这,难道不算是诚意?”
——“赤羽从中作梗。”
藏镜人蹙眉,万事有因,这个人为何要作此一梗呢?
“如此有诚意,那你不如去和温皇开一间善堂,无条件地帮助天底下所有人就是了,藏镜人还无需你们东瀛人的怜悯。”[200][201]
赤羽闻言挑了挑眉,神色有些怪异,又立即收敛。
“非也,此诚意并非毫无条件的诚意,而是一个合作的机遇。”
“合作?”
“是的。我以为现在的合作刻不容缓,尤其是对将军你。”
“这雪中送炭未免也太及时,西剑流有什么目的就一次说清。倘若威胁到苗疆,休怪藏镜人不领这份人情。”
“错了,我们的锋镝所向从来都不是苗疆,”赤羽的朱扇挑起,现出船舱中一片皎然白色,那是藏镜人十分熟悉的白衣身影,此刻他正被锁链扣押着,似被施了什么特殊的术法,人已一动不动,“而是中原。”
“杀父之仇,父死子继,你既与他不共戴天,那么,我们有合作的机会了么?”
藏镜人见状狂笑罢,只道:“卑鄙!”
“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轮到我有一个疑惑,”红衣人好似并不在意对方的评价,纵身跃下,“敢问将军,这份人情,你领、还是不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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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单小楼注:腊八这日,温赤善堂外又落雪了。每逢冷峭的天气,总会有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来到这里讨饭,今天也是如此。清晨,赤羽推开屋门,便见门口石狮旁瑟缩着一个无家可归的绿衣男孩,他披散着头发,眼神中透着一种静默的哀求。这目光被赤羽身后的温皇看到,柔软的心如遭针刺。他温柔地搂住赤羽的腰叹道:“我们收留他吧,多可怜的孩子啊。”赤羽在冷风中抚摸着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背,点了点头:“乱世让多少孩子流离失所,在这失道的武林里,就由我们扛起最后的仁慈和正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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