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两根取双肩,透体直接开了洞。其余五根直对四肢袭来,却因断弦的长度不够而落了空。
“倘若你不等我先出招的话,那么此刻双肩被锁、四肢遭困的就是我。先手得胜,我并不能算赢了你。”温皇稳了脚步,突然马头短剑出手,众人以为他要灭口,皆挡于沈吾崖面前,谁知他那剑接连刺出三下,却都是向着他自己。
“嗤。”
——左手腕、左脚腕、右脚腕,随即将剑递到损伤的左手,手上的动作稍一滞涩,便向右手手腕决然补了一剑。
那根本听不见的人,启唇无声地问道:“方才弦上那一剑招,叫什么名字?”
“这招名为……”恩仇不缚,苦乐相循,八式往复,何处适从——温皇思忖片刻,悠然向前走去,“半招轮回。”
被血水浸泡的靴却不如他的步子清爽,印下一列鲜红的足迹。
“你打算走?”十剑之中仍有一个声音阴仄仄地响起。
“对,他打算走——”山崖的尽头处不知何时,已伫立两个人影,一人方开口,另一个狂笑一声,接着道:
“你们、谁——敢——拦?!”
众人皆被那浑厚霸气的声音吸引,却没有人注意一个长衣兜帽的独眼男人隐于断崖枝杈间,不知何时无声而来,也不知何时无声而去。[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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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御兵韬注:观温皇毒杀孟缟衣,再杀两人、伤一人之举,吾本亦以为温皇以破军之法攻心。计一,闪电弑杀以立威;计二,观车月与师兄关系密切,杀其一以激怒;计三,以无波之心对仇恨之心,杀人夺剑以恫吓;计四,巧藏实力,一夕爆发以彻底击溃敌方心防。而现在,观其故意负伤、不以棺材挡招、自刺四肢等行为,再看其言谈,确实不似严密计算、欲达何种目的之人。而究其根本——温皇参与风云碑之争更是毫无目的,甚至可以说是百害无一利,只为挑战。此等随心而动之境界于己是自由快然,于敌,却是最难把握的一种人。
二十 甲子正月记事[之三]
怒将军喝退万甲兵,红衣客笑迎血衣人
苗王由行宫回到王殿之时已入星夜。
这本该是就着夜色睡去的时候,谁知他最先回到的地方不是寝殿,却是仰着头看向空中,垂下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步伐一变,改道向南而行。
南门一过,面前是一处野地,一道纸木屏风突兀地挡在了面前,却也挡不住后面熊熊篝火的焰色透来扑面暖意。
“大祭司参见苗王。”
苗王闻言并不着急吩咐,只将这次冬猎所获的一块兽骨隔着屏风抛了过去。
内中一个声音过了许久才缓缓给出了一个判定:
“光洁完整,此乃上品。”
“哈哈哈。”苗王笑声浑厚,威仪的脸上忽而带着几分自得,“这是苍狼猎来的,这小子一直跟着他的祖王叔,平时虽然看着有点竞日的阴柔气,不想功夫倒没落下。这回头一次参加冬猎,不说野兔,狼便猎了两头,其中有一箭直接顺着喉咙刺下去——他自己还取了狼牙做了个兽骨项链。只是千雪这回的战绩,孬,真叫一个孬!”
“王上难得开怀说了这么许多,苍狼王子能这般成长,倒也多赖北竞王费心了。”感受到王的欢喜,屏风内的人声音也难得轻松,“不知王此次前来,欲卜何事?”
谁知苗王闻言神情一敛,立时没了方才的轻松。
他取出袖中的一卷书简,他不禁再次将它展开观视,里面简明扼要地绘着出两处地形,观之,两场战役的兵戈之声似乎能透过绘卷直奔胸臆。
——而这陈策之人,正是将苍狼抚养至今的一介书生北竞王。
思及五日前,北竞王主动邀见,苗王心中一奇,他暗忖自己这些日子本就对其怀有几分芥蒂,不知这次所为何事?难道是千雪成事不足将自己对其的怀疑给透露出去,此番特意前来解释?
竞王聪慧,想必懂得越描越黑的道理。
苗王允诺,特邀于行宫外的画舫上与其相见。
舫外本无奇特之处,而内中景象却颇叫人尴尬——堂中兀立的铜柱分明仿造男根而建,逼真露骨——这本是艘为苗将消遣的花船,苗王本也有刁难试探之意,故意衬得这场会晤既轻佻又随意,饶是那一向温文沉稳的竞日见了,也果然不由地面上薄红。
只不过他的不自在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刻,随即付之一笑,调侃了舫中装饰有几分原始之后,倒也略不在意,眼锋一改,随即递来这张战策。
——巫教一役。
观其策,听其言,苗王不得不承认,北竞王之才智确实凌驾于自己之上,其计划细细斟酌,确实是必胜之计。而他颢穹孤鸣身为王者,并非嫉妒英才,只是很难忽略一个问题——
“孤近来常常在想,以你的才华,仅做个苗北闲散王爷,当真是明珠埋没。竞王此番为苗疆这般思虑操劳——你且与孤说句体己话,你难道并无不甘?”
“有过,”竞日笑叹,“不过不甘之心太令人痛苦。那都是孩子时候的事了,不甘别人的字比自己好,不甘别人的韬略背得比自己熟,不甘别人棋艺比我高妙……什么时候有个头?计较一世,到了最后,就算留下的字迹流传千古又有何用?人生于此世,说了许多话,有人会记得么?做的事众所周知,但有人会去仔细想么……”
竞日忽地恍惚,随即接着道:“现在我倒是赞同千雪,有时与其坐在书房里同古人计较,倒不如与他出去游乐——满足、才能得到快乐啊。”
苗王沉默没有说话。
“小千雪是神蛊温皇的朋友,若不如此,巫教之事他必定会参与,其中危险难测,若有意外,恐怕小王往后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可要耽搁在庸医的手里了……”
苗王记得那人虽然语气调侃,然而眼中却透着一丝难掩的隐忧。
千雪。
苗王呼出口气,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这一次不卜凶吉。”顿了顿,“孤王命你即刻将上次的卜辞流传到苗疆,但需要改变一下,就说——”
他看着战策的第一行,从其言,平静地念了出来。
这次,却换作屏风那端的人惊呼:“王上,您要放弃藏将军?”
“那又如何!”
“你说什么?”
“我说、温皇杀了你们三个人又如何?”
天允山巅之上,一个全身包裹在金色铠甲中的男人如是说道,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玄衣褐发的男子却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和那一步一血印的人并排而行,却并未打算伸手搀扶。
“与史艳文并列于天下第一掌的藏镜人,恁是这般无理之人?”
闻言,藏镜人不屑的闷哼道:“与史艳文并列,那又算得了什么!”
“苗疆果然是好战的民族,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强横霸道。”一旁沉默良久的李青竹终于开了口,“中苗过往连年交战,当下难得和平,你们出于义气救走温皇确实义薄云天——然而却不想想你们二人一个是苗王的亲王弟,另一个则是苗疆大将,带着这种身份的你们,明白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李青竹顿了顿,斩钉截铁道,“中原态度一向缓和,却不代表无底线地包容!”
藏镜人依旧不以为意:“中原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你来插嘴了?!”
“救走温皇?哈哈哈哈——”眼瞧着两边的人气势一波比一波高,褐发人也跟着说道,“你怎么不猜是我们为了救你们,才要带走这个大祸害温仔啊?”
说话的正是千雪孤鸣。
“温皇岂止杀了三人——且不说先前他与赤羽信之介狼狈为奸之时,陷牛少主于不义,枉杀中原侠士之事。甚至连苗疆还珠楼的人阻碍到他,他也照杀不误。现在他的同伴赤羽信之介不仅被还珠楼楼主百里潇湘所擒,连他所在的西剑流也及时与他划清了界限,温皇,你、可谓是孤立无援了。”
李青竹看了看温皇,只见他眉峰微微耸动,却未有任何表情。
“我们的目标当下只有温皇,就算是面对他,我们方才亦是一对一地进行公平对决。现在、你们若突然明白什么叫大局,便不妨退一步,至于你们的挑衅——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好啊,感谢你大发慈悲。”千雪似调侃,又分明带着些微怒意,“你们没有把温仔围起来一起上真是够公平,一个养足了精神的和一个打了数场的人对决也是很顾全大局,这么一个一个打起来,折磨其起来就更漫长更有趣啊是不是!”
“好,既然你们心意已决,那么我奉劝一句——留在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李青竹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态,此刻反倒并不怕他们离开,“你们的身后只是高手的刀剑,或许可以侥幸脱逃,而你们的前路——”
“前路如何,终还是要亲自探探的,竹公子,温皇在此道别。”
“一路顺风。”
在场的人皆沉默不言,直将那三人推出视线,徒剩下巅峰之上,一片荒凉。
三个人闷声不响地往山下走,考虑到温皇脚腕上的伤,千雪和罗碧默契十分地走得慢些,始终未提及那伤口之事,这样一来,相反却是温皇没事人般地走得快了些。身后俩人不耐沉闷,对视了一下,也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最终还是千雪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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