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飘渺忍不住问:“我仅与你形骸同行?”
“你觉得呢?”
任飘渺记得自己很喜欢问这四个字,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听到这吊人胃口的四个字。
“我倒觉得这二者有时可以合二为一。正如蛊术有骨肉、魂气并行方得协调之说。”
“东瀛阴阳道亦有此类讲法。”赤羽扇抵下颔道:“你觉得你会是这个人么?”
“如果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你的这个人,那只有两种可能了。”
“哦?”
“其一,赤羽大人轻浮非常,十分容易便可将形骸、灵魄交给一个刚认识的人。其二,就是——”任飘渺眼睛一眯,突然凑到赤羽耳边,“我太过吸引你了。”
赤羽浑身一震,他实在没料到对方有这一手,立刻后撤两步拉回正常的距离,方才收敛的眉又蓦地锁起:“所以很明显,你不是这个人。而轻浮非常之人是谁,答案已现!”
任飘渺饶有兴致道:“既然不请辞回到据点,那不如与我形骸一处,苟且一夜?”
“收起你的挑衅言辞!”赤羽冷哼道,“或者你正以此来掩盖自己想一探咒术的目的?”
任飘渺傲然道:“你这个提问,或许能让我暂时忽略你对蛊术有所觊觎的心情。”顿了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的炼蛊之所?”
“确是炼蛊之所,却不是我的。”任飘渺道,“现在我若说,我并不长于蛊术,而偏好剑法,你还会跟我来么?”
赤羽折扇掩面,仅余双眼,道:“那,如果我说,我对咒术研究浅薄,却长于刀法,你还需要我跟去么?”
任飘渺皱眉:“你不信?”
赤羽笑道:“你信我吗?”
任飘渺却笑不出来了。以至于他任由这沉默一直弥漫在二人之间,一路上比针锋相对更令人压抑。
直到快步疾行,飞身至一处热闹之所时,这种冰冻的感觉才被熙熙攘攘的气氛融化些许。
这是一片三山环抱,溪流充沛的福地,在这普遍较为贫瘠的土地上极为罕见。
方才从山顶向下观望,但见广袤非常,双眼难以尽收,而周边群山一片暗绿耸动,蔚然大观,无怪乎是巫术蛊虫的孕育之地。
“此地便是巫教。你看到的这些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家族,现皆往中心神殿而去,参加秋夕盛会。你可以以他们头上的裹布颜色来区分。黄为寻风族,紫为贞族,绿为洛弋族,蓝为忌族,红为……邯卢族。”
赤羽暗自记下。心中思忖,只觉任飘渺此人颇为怪异,时而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时而态度缓和、坦诚相告,令人摸不清头脑,只得心中留个谨慎。
垂首细看,果然发现山下正中有一颗参天巨树伫立在高台之上,而五座神殿环伺在外,与山峦相比,亦不让巍峨。
赤羽看着人群耸动,略有所思:“巫教非是苗疆所辖之地么?”
“怎讲?”
“以家族血缘为纽,信仰淳朴,风情古意,并未受到外界分门立户等习俗的影响。习惯既没改变,说明外界未曾有人大举侵犯,强加干涉。竞王府本已去中央甚远,此处却似距竞王府不甚远,处于苗北边缘之地,或许虽属苗疆,但民风实异,苗王坐镇中心鞭长莫及,难以统领。”[5]
“不错的推断。你倒是对此地颇有好感?”
“任何人看到从未见识过的东西,总还是有微薄的好奇心的。”赤羽没有说谎,俯瞰这一片灯火灿然,虽明白不过是一件华美外袍,可若不亲见其中满是蠹虫,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赤羽看了许久才扭过头,刚好见任飘渺正看着自己,便问道:
“你是这里的什么人?”
“恩人!”
——当赤羽和任飘渺一同下山进入其中一个紫色的神殿后,赤羽便在其族长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答案。
但很显然,这个恩人不太领情,直入主题:“贞族族长,三途蛊制作得如何了?”
族长屏退下人,刚想开口,突见身边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红发人:“这……”
任飘渺瞥了赤羽一眼,道:“他,无妨。”
族长点点头接着说道:“如不出意外,四个月之后即将全部完成,作为寄主的冽家夫人也早已有了相当的觉悟,现在五族同心,为了彻底铲除‘那个人’,我们不惜一切代价。”
任飘渺笑道:“真是难得的同心啊……”
族长似也很感概:“是啊,当初邯卢一族因为那个孩子逐渐壮大,后来独大的忌族又因为这个孩子走向式微。其间,五个家族之间彼此猜忌,鸡犬不宁。自从恩人将那个人逐出巫教,五族也终于有了平静的日子……可那种恐惧还是笼罩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从邯卢族提议炼蛊开始,已经酝酿了十三年。十余年的心血,我们绝不容有失,若……若是三途蛊还是对付不了那个人……届时,还望恩人施以援手!”[6]
那族长语毕,竟跪地不起。而任飘渺竟受之无愧地站在他面前,不置可否。
半晌任飘渺才开口,冷声道:“再带我去见见冽家夫人。”
贞族族长却如蒙大赦,绷成一条弦的脊背终于一松,连忙起身道:“恩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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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太虚神鳞注:吾虽做人失败,却也尝闻人间道教之说,其中建除、胎息、堪舆、凤角、遁甲、七政、逢占、六日七分等道法皆沿袭巫术,颇有发展。部族遭受外界压迫,确会被迫摒除自满心理,进而移风易俗,甚至模仿外界可笑之异俗,以求共融。然巫教虽原始纯粹,却将全数精力投注于五部族间的争竞甚至一人之上,未免短浅,固步自封。吾不知此纯粹是悲耶、是幸耶?
而竞王所辖苗北,毗邻巫教,实乃荒僻之所。其人处境,不难料想。
[6]琅函天注:十三年前,推之为庚戌年,乃是神蛊温皇被逐出巫教之年。一者孑然运筹十七年,一者两族擘画十三年,高下立判。
***
冽夫人并不算是很美的女人,也并未站在很高的地位之上。她所住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普通树屋。她一切的价值,实在也不过是她有百毒不侵之体。
而此刻,任飘渺和赤羽却要在树屋下等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梳妆打扮。
赤羽心中暗忖,不知这任飘渺这么快便接触到其至深的秘密所谓何事?由那个贞族族长的话来推断,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必是其十分忌惮之人。这个任飘渺正是将他们所忌惮的“那个人”赶出巫教的外人,虽不常在巫教,却与所谓的“三途蛊”计划有关。
嗯,三途蛊……
赤羽见此刻四下无人,轻声道:“我竟未料到你是一方英雄人物。”
“我像么?”任飘渺并不介意对方的语带嘲弄。
赤羽不答,却直问肯綮:“三途蛊为何物?”
任飘渺羽扇一摇:“赤羽,彘肥了难免还要遭屠戮,人了解的太多恐怕也会招致不幸。”
“任飘渺!”
“嘘!小点声。”
赤羽怒容未收,声音却已轻缓:“你既故意将此事暴露与我,自是要引我知晓,现在我顺遂你意来询问,你又何必故作姿态,遮遮掩掩?”
任飘渺无奈地哈了一声,道:“三途蛊,世之剧毒。主要以最罕有的神、苦、鬼三蛊共同炼化,辅之以其余百种蛊,寄宿于百毒不侵之人体内,按时按量喂以剧毒饲之。一夕爆发,不但寄主会死,且以其为中心,三里为径,所有生灵瞬间发肤遭蚀,血液干涸,筋脉全无,仅余白骨。”
“西剑流亦有使人筋脉寸断之毒,但比之三途蛊却显得乖顺许多了。”
任飘渺饶有兴趣问道:“筋脉寸断?”
赤羽颔首,却又摇头:“然而筋脉损毁虽易,回天却难。”他只一感慨,不愿多说,旋即问道,“用这般凄厉的手段,仅为对付一个人?”
对付一人,是否值得。
任飘渺没有回答。似乎也不需要回答。
树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任飘渺抬头,看到从远处走过来两个满载而归的小孩,原是冽夫人的一儿一女。
男孩背了一篓蝴蝶在前面闷头走着。
小女孩梳着垂髫小髻,一边勉力跟上哥哥的脚步,还一边从篓子里一只只地再将捉好的蝴蝶轻轻搁在小手上,等它们自己飞走、扑朔着翅膀回家。
“凤蝶,为什么你每次叫我将它们捉来,自己却又一只一只的放掉?”
“哈,哥哥,我是在叫你做坏人,我好做英雄啊!”
“啊?那你放走了它们,它们就能够回去了?好像很远啊。”
谁知小女孩也并不童真地打了个哈欠,倔傲一哼:“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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