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苍狼出了屋子,尴尬的沉默才被竞日的咳嗽声打破:“哈,还是乖苍狼最贴心懂事,这还叫我怎么怪罪他的千雪王叔啊……”
千雪仍绷着一张脸,兀自将药倒在碗中,自己尝了一口,似是无恙。末了还扔进去一块方才的桂花栗粉糕进去,隔着窗子递给了竞日孤鸣。
“不然你要在我窗前冻成腊肉吗,快喝了走吧!”
“其实我来,是来跟你说一件事。”顿了顿,“交友广泛如你,果然常有人寻来。一个自称任飘渺之人,正在府外候着。”
千雪不理会那话中酸意:“啊?你怎么不早说!”
“千雪。”
“还有什么事?”
“......谢谢你。”
“三八!”千雪像看病人的眼神——好吧,他本就是个病人,抛下这句话,转身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府外。
晚风起,屋角铜铃响。桌上的书页耸动起来,竞日孤鸣歪过头,看到那为自己拟好的药方被风吹到地上,底下是另外一张,涂写满药材的黄纸。
而汤药噗噗作响,粉糕终于沦落碗底,浮上白浪,如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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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蒙昧玄者注:常有言而不为者,以口舌悦人。少有为而不言者,以情动人。然所为之善,若缄口不宣,也实难有这般契机为人所知,恐将永埋于碗底。
***
千雪孤鸣搡开王府的大门,便见一片红灯之下站着一个人,宽袍广袖的背影,随风摇曳。
“哈,你怎么用这副样子见我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烛光明艳,映在那冷面剑眉之人的一柄鼻锋两侧,似乎也添了一点生气。
“不好?”
“不是不好,是特别好啊!”千雪本就声音爽朗,听的人也不自觉地展了眉峰,“你可知道每次我化作你这副扮相和人打架拼命时,被那袖子妨碍手脚,险险就做了别人的剑下亡魂啊!”
“好友这是在埋怨我了?”
“怎敢啊!”
任飘渺只道:“今日秋夕,巫教举行祭典。”
“所以只能这样回去喽。”
千雪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愁容。任飘渺实在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理解他这个好友怎能做到如此,带着这么多的善意,你一开心仿佛他比你更爽朗,你遇难事他比你本人还着急。
不可思议。
但他很快又抬眼冲着任飘渺挤眉弄眼,道:“你其实也可以拉家带口地回去嘛,看看藏仔,啧,那叫一个……幸福美满啊。”说着说着他竟还唱了起来,“知君亦荡子,贱妾自娼家……”
“苗王对你,太不公平了。”任飘渺打断道,“罗将军已用来与交趾政治联姻,而你作为亲王弟,却没有给你许配,下次见到将军,我定向其转达,让他建议苗王为你选择一个热情的鸮羽族女子作陪。”
千雪哇靠惨叫一声,连忙收敛道:“我借着王叔这边的药典翻了翻,但是这几天光顾上我这王叔的虚病,关于重造筋脉方面仍然没什么进展。”千雪孤鸣挠了挠头,“你的替命蛊培养得如何了?”
“制成后,我才发现替命蛊虽可承受攻击,但之于毒素方面,轻微者无妨,但若遇剧毒,则势必反噬宿主。”
千雪挑了挑眉:“那你就没办法了?”
“你觉得呢?”
这一句说得傲慢十足,千雪一见便明白:“果然难不住你这个心机仔。”
“既然一开始想到重造筋脉,那么血液又如何不能重造?”
“你是说——”
“养血蛊。”任飘渺接着道,“你不必着急,万济医会将在两个月后举行,届时我自当寻求重造筋脉的方法。”
“而四个月后,便是甲子年,你似乎还有另外的事物要操劳。可,至于重造筋脉的方法……就算你找到了,这些对策只是你凭空想出来的,万一……”
“到时便要有劳好友了。”任飘渺闭目,不容分辩:“这个机会我已等了十七年了,只差这一赌。”[3]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之时,打府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怒红的发,怒红的衣。晚霞出岫一般烧进任飘渺狭长的眸子里。
鲜艳的事物总是惹人多看几眼。
任飘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看着,而那人竟也不闪不避地迎着他锋利的目光走了过来。
千雪虽不明就里,见状也先给双方引荐:“好友啊,这是前几日的东瀛使团派来观摩学习的使者赤羽信之介。赤羽先生,这是我……误交的损友任飘渺。”
他这一番说辞之后,那两边仍是没人友好地应声。而赤羽行至二人跟前才眼锋一转,仿佛并无任飘渺一人存在,折扇一敛,恭谨地向千雪揖手道:
“赤羽叨扰数日,得知今夜苗王亲临,正是贵府团聚之时,我一介外人难免有所不便,方才已向竞王爷请辞,现亦向千雪王爷拜别,谢过这几日的款待与医术上的倾囊相授,赤羽受教。”
千雪“啊”了一声,有些不知当如何应答,求助般地看向任飘渺。
任飘渺羽扇轻摇,上下打量面前的红发人。谁知还不等他开口,那个自称赤羽的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些尴尬,以扇掩口,摇头道:“我知千雪王爷不擅这般假惺惺的应答,倒是赤羽自讨没趣了。”
说罢飒然抱拳,道了声“再会”,倒是比之方才的慎重多了几分果决。
“慢。”
任飘渺突然开了口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已迈步前行的红色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苗王将至的消息恐怕你早在数日前便已听说,怎拖到现在才离开?”
千雪汗毛直竖,心道好友我是让你周旋一下,不是让你挑衅啊。
红衣身影终于转来,长眉上挑,面带薄怒,立马反唇相讥:
“阁下的举止也正巧叫我有一个疑问——苗王将至的消息恐怕你也早在数日前得知,怎么刚好现在才来叨扰?”
没想到任飘渺不怒反笑:“我与好友久未相见,磋商医术还要与你相商?”
而那人怒容已收,正以扇骨闲闲地一下下轻敲着掌心:“我自东瀛远道而来,何时观览学习还要阁下来定夺么?”
千雪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眼神一凛,但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得干笑一声打着哈哈:
“你们两个是要怎么样啊,不会是要打起来吧。”清了清嗓子,还是打算给两人个台阶下,“呃,好友啊,我知药理,你通蛊术,而这个赤羽先生是从东瀛西剑流而来,颇解咒术,我这几天也没听得太明白,不如换你来,对你们双方皆有所助益。”
任飘渺道:“呵,恐怕赤羽大人会拒绝。”
“既是千雪王爷所托,赤羽自当尽力而为。”说罢竟还单手侧伸,摆出来个“请”的姿势。
任飘渺欣然跟上。
千雪突然松了口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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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琅函天注:任飘渺所言“十七年”的节点,当为神蛊温皇弑父献降之丙午年。另,东瀛使团自前朝与朝堂来往频繁。然今朝遣唐使早已匿迹,且此使团不驻中原,反至苗疆,不知其是否为不请自来者,另有所求。
[4]神弈子注:此赤羽,看似冲动易怒、亟欲反击,实则心思锐利,滴水不漏。然则千雪孤鸣虽仅两次开口,但啰嗦非常,从中可窥其言行错误有五,失察轻信而点拨他人医术错一,顾此失彼而未习咒术错二,心无警惕而将友方擅蛊之情报暴露错三……罢,吾不想尽书,到此为止。仅由此可见言寡未必无失。
另注,琅函天与蒙昧玄者二位的浅薄评注,不是尽人皆知的废言,便是错误之理念,诚倒人胃口。吾不知尔等注书是欲补充说明,还是以书为媒,留下愚蠢之印记徒引人笑耳。
***
二 癸亥仲秋记事[下篇]
任飘渺不知自己的戒心和兴趣由何而来,兴许久与毒虫接触,直觉便认定那些美丽而鲜艳的物种,自然便是至毒。
——也是至极的趣味。
天色随着他们二人下山也不疾不徐地沉暗,直至他们行至山脚,夕阳完全隐匿,圆月高悬,薄云拢月。
此时在这月下团圆相聚者,不知多少?
“东瀛无秋夕赏月之习么?”任飘渺呼了口气,并无敌意,“怎么不与你的同行者一处?”
赤羽抬眼望了望,清瘦的颈从紧裹的衣领中耸出一节,他继续前行,道:“难道我现在不在赏月,与同行者一处么?”
任飘渺问道:“我是同行者?”
“同行者自然也有两种分别。”
“哦?是何分别?”
赤羽道:“一曰形骸之同行,一曰灵魄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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