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拜仁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吧,在去之前。”哈维说。
“当然知道,根本比不上这里。”
“可你还是去了,”哈维笑道,“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为他遭受这么多。”
“也不能说是为他遭受的,那时感觉不想离开他,只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所以说到底,我去拜仁也是为了自己开心……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还在想他吗?”
“不敢想了,”里奥说,“想起他就想起拜仁宫廷里的好多事,本来没故意去想,可那些事总会忽然涌上来,一会儿想到孩子,一会儿想到他身边的那些人。”
“会有其他人代替他,我们帮你物色人选,”哈维说,“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吧?”
“我只想躲开,”里奥答道,“不敢想,也不敢喜欢。”
“这可不是你,束手束脚的,”哈维拍拍里奥的肩膀,“好好休息,缓过来了再给你介绍个结婚对象。”
里奥想起皮克的话,忽然笑道:“就一个吗?我能不能也养个后宫?我养得起的。”
“能,多给你介绍几个,”哈维也笑了,“保证好多人前赴后继冲上来,十个八个都打不住,到时候只怕你应付不过来。”
“感觉像在为自己报仇。”里奥大笑起来。他好久没这样畅快地痛快大笑了,如果是在拜仁这一定会惹来众人侧目,但他在巴塞罗那,大厅中的人们只是好奇而放松地看着他,他们的里奥回来了,还这样轻松和快乐。内马尔离他们不远,蹭了过去,问他们在笑什么,哈维转述后内马尔把这话传给旁人,大家都笑了起来。
深夜时,宴会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法布雷加斯在宫里为他选了一处宽敞的套间,在亲王府整理完毕之前里奥都会住在这里。
他并非独自一人回去的,小他一岁的拉基蒂奇陪着他,一直将他送到房间门口。
“谢谢你特意来送我。”走到门口时里奥和他告别。
“您确实该谢我,”拉基蒂奇笑道,“我们十来个人为了争送你的机会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干脆用抽签决定了。”
“这是开玩笑吗?”里奥问。
“当然不是了,我们都听过您,做梦都想变成和您一样出类拔萃的人,但我们够资格跟您说话的时候您已经不在巴萨了,现在您回来了,我们身为崇拜者当然不能错过和您接近的机会了。”
“和我接近?”里奥问,“这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您要理解崇拜者的心情。”
被人当面这样说,里奥虽然高兴,多少也有些窘迫,他离开巴萨太久,已经忘记这种被仰慕自己的人包围是什么感觉了,他习惯了别人的漠视和冷冰冰的客套,反倒对这种真挚的欢迎和崇拜不自在起来。
见他脸色不自然,拉基蒂奇笑了:“您要习惯这件事,国内到处都有您的仰慕者,宫里面更多,过几天您就见怪不怪了。”
“可我并没你们认为得那么好。”里奥说。脱口而出后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三年前,自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见到您,和您说了话,认为您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优秀,”拉基蒂奇缓缓说道,每个词都咬得很清晰,向里奥强调这些话的重要性、表明自己的认真,继而他又笑了:“但我不知道您还这么谦逊,说实话,我喜欢传闻中您目空一切的样子。”
“那是几年前了,”里奥说,话一出口,他又怀疑起来,想着自己的锋芒是不是已经被磨光了,“但或许时光也能倒流。”想到拉基蒂奇刚刚的话,里奥补充了一句。
“在您身上一切都可能发生。”拉基蒂奇应道。
两人互道晚安,里奥回寝宫去睡觉了。回到卧室时他习惯性去关窗,手刚碰到窗子才想到自己在巴塞罗那,夜里这样暖,他已经不用关窗了。
躺在床上,里奥以为自己会因为兴奋和喜悦失眠,但他刚躺下几分钟就睡着了。
梦中忽然天降暴雪,鹅毛般的大雪以淹没之势飘落,并不停地刮进室内,他感觉冷,习惯性地翻身去寻施魏因施泰格,想如从前一样睡在他臂弯里,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床铺。他奇怪施魏因施泰格为什么不在这儿,迷糊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房间才想到自己已经回家了。
这里正是盛夏,没有落雪和寒气,窗外和室内都温暖宜人。他闭上眼,将脑海中的雪和施魏因施泰格都赶走,继续睡了。
回家后的第三天,里奥在哈维和伊涅斯塔的陪伴下去看了看正在重新布置的亲王府,三人一同吃了午饭后他独自回到宫中。走进自己的套间时,皮克和法布雷加斯正在会客室里等着他,还有一个医师侯在一旁。
“怎么了,医师也请来了?”里奥问,走过去在法布雷加斯对面坐下。
“你这两天有点没精神,塞斯克担心你,说让医师过来瞧瞧。”皮克说。
“我只是赶路时间太长、还没缓过来,没想让你们担心了,”里奥说,也不去拂他们的好意,“也好,那麻烦您帮我检查下吧。”
医师开始了检查,又仔细询问了他很多问题,问他之前都吃过什么药,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检查很快结束了,医师说到:“总体来说没有大碍,只是赶路太久,累着了,这几天宴会又多,喝酒喝得过量了,两个星期内最好不要饮酒,按时休息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拿些安神的药给您,每天服用一次,如果您还在服用避孕药的话,暂时停一段,两种药别混在一起吃。避孕药虽然多数对身体无害,但常年服用还是多少会有些影响,所以您会比常人更容易累……”
“避孕药?”里奥问,“我一共只吃过两个月左右,应该没影响吧?”
医师表情错愕,他看看里奥,又看看皮克和法布雷加斯。
“可……您已经连续好几年服用避孕药了,”医师犹豫说道,“不然不会有这种症状,我接触过很多常年服用避孕药的人都是这样。”
“您不会弄错了吧?”法布雷加斯问。
“我刚刚为梅西亲王检查过了,绝不会错的,而且他服用的量很大,所以很容易诊断出来。”
里奥一动不动地看着医师,微微摇了摇头,问道:“您有没有可能——任何可能——把我的症状和其他相似的症状搞混了?”
“不会,”医师答道,“症状和检查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答案,绝不会出错。”
“可我……我怀孕过一次……”
“任何时候停药,身体都会恢复正常,都会正常怀孕的。”
里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法布雷加斯挥挥手让医师离开了。里奥浑身发抖,他呆坐片刻,忽然起身,大步迈进浴室,关死了门。
“里奥!”皮克和法布雷加斯同时叫道,两人追到浴室门口敲门,只听见里奥用闷闷的声音回答了一句“我没事”。
两人不敢继续敲门,只站在门外劝着。
里奥在浴室里看着镜子发呆——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他为什么多年不孕、为什么忽然怀上孩子,现在仔细想来,施魏因施泰格有过几次确实对他是否喝过酒或水过于在意,那时里奥还以为他是对自己太过在意的缘故——
他竟然误会得这样严重,里奥忽然笑了起来,身体发颤,手剧烈地抖着。
施魏因施泰格的许多承诺在里奥耳边飘过,可他一开始就欺骗了他,原本打算要相守一生的人就这样对待他,这还是爱情吗?他知道施魏因施泰格有难处,可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告知自己吗?就算是避孕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他知道施魏因施泰格待自己体贴入微,可这不能改变他每一天都在给自己吃药的事实。
里奥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狼狈的青年,脑海中浮现原本那个神采飞扬少年的模样。这就是他失去那个自己换来的结果。
婚姻无疾而终,但他至少以为自己曾有过爱情,和另一人深爱彼此,互相信任和依赖,却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欺骗了自己——从自己到拜仁的第一天起。怒火中烧,里奥恨不得实践当年的诺言,率领军队踏平慕尼黑。
忽然里奥想到那失去的孩子。在原本应大哭的时刻,他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得脸颊发疼,脑袋尖锐地疼着,仿佛有人正精准地用剪刀剪碎他的身体。
胸口中有东西不断鼓动,里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被欺骗的愤怒在身体中涌动,他不能忍受无法发泄的感觉,最终一拳打在墙上。里奥用力过大,打在墙上那一拳让他的胳膊连着半个身子都发麻了,又麻又疼的感觉流水般在他身体中震荡,继而流走。
里奥紧闭双眼,片刻后抬头再去看镜子里的面目扭曲的青年。
到这时,终于知道他可以彻底放弃那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里奥拉开门,还没等说话,法布雷加斯就忽然抱住他。
“你有我们,里奥,我们都在这儿,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不伤害自己,你要是想收拾他我们会帮你,别为他难过了。”
“我没事了,”里奥轻声说, “我不会再想着他,反正都结束了。”
“你没事了?”法布雷加斯问,眼底闪着光,“可我恨不得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他让你吃药那么久,把你的身体都毁了!还说他爱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