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证据,皇后不妨拿出来,何必遮遮掩掩?”克洛泽说,“再说证据也都可以伪造。”
里奥掌握着他们的私通的信件,他知道只要拿出那些信,这两人就完了,现在这样做正是火上浇油,施魏因施泰格震怒之下很有可能绞死他们,而克洛泽若被严惩会让朝中失去现在的安稳,这对施魏因施泰格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以为我热衷杀人吗?”里奥轻蔑地笑道:“如果我想杀了你们——”
“里奥,不要再说了!”施魏因施泰格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我们让这件事赶快过去,好吗?最近发生的太多,我不想再听见这种事了。大臣们都说要严惩你,废黜你皇后之位,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但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别再辩解了,你先禁足几个月、反思一段时间吧,我会尽力平息下这件事的。”
“反思?”里奥问,觉得很好笑,“他们两人偷情安然无恙,我帮你除了孽障你反而让我反思?”
“我们别在这件事上纠缠了好吗?大臣们还在议事厅里等着,你先回去吧,来人,送皇后回宫。”
里奥看了眼角落里的克洛泽,男人表情冷峻,如同被冰霜环绕,此刻他不再遮掩对里奥的痛恨和轻蔑,仿佛他早已被拉下后位。
“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克洛泽亲王还能对陛下和大臣们游说得这么到位,难为你了。”没等房间里的人再说一个字,里奥大步离开,将门狠狠摔了回去。
大臣们和施魏因施泰格争论多次,说皇后多次做出不利国家之事,理应严惩,废黜后位,关进监牢,施魏因施泰格顶住压力,坚持只让里奥禁足思过。
施魏因施泰格让人收拾出自己几年没涉足的寝宫,独自一人住在那里。眼下这件事还没完全平息,里奥还在风口浪尖上,他不能贸然去探望他,打算等过上一两个月、大家遗忘这件事时,他再偷偷去看里奥。
克洛泽失去孩子,仅仅是让里奥禁足的惩罚不能让他满意。里奥被禁足的第七天,克洛泽在一整天的议事结束后对施魏因施泰格说克罗斯想见他们,施魏因施泰格以为不过是安抚下克罗斯,就和克洛泽一起去探望他了。
两人来到克罗斯暂时居住的套间中,下人推开卧室房门,他们看见克罗斯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
“陛下……”一见到他们,克罗斯的眼泪像开了闸一般滚下来,施魏因施泰格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克罗斯伏在他怀里哭着,“上午医师告诉我,说我很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你还年轻,托尼,恢复几年一定会好的。”他安慰道,克洛泽在一旁站着,努力让自己对他们相拥的一幕面无表情。
“我只是觉得委屈……先被烧了宫殿,然后被人生生灌下堕胎药,医师又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恢复……万一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他呜呜地哭着,伤心欲绝,施魏因施泰格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别难过了,你这样不利于身体恢复——”
“皇后说我和克洛泽大人有染,以此为理由害死皇嗣……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谣言,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皇后只是不希望我有孕……”
他抹着眼泪哭得伤心,施魏因施泰格说道:“这次是皇后不好,但他不是故意害你,只是听信谣言——”
“陛下,求您为我做主,”克罗斯满脸是泪说道,“我知道皇后已经被禁足反思,但他这次害死皇嗣,让我失去了和您的孩子,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他以后再害我、我该如何是好!只要他还在后宫,宫中就不会有安宁,陛下的孩子也都活在危险中,请陛下为了皇嗣着想,将皇后逐出宫去……”他大着胆子说道,克洛泽在施魏因施泰格身后和他交换眼色。
施魏因施泰格震惊至极,甚至忘了说话,他在说什么?让里奥离开皇宫?
“陛下,皇后屡屡犯错,曾叛国出逃,且心思歹毒,戕害皇嗣,实在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克洛泽说,“臣也请陛下重责皇后,就算陛下顾念旧情,也可先保留他的后位,让他先离宫思过,皇后在宫中一日,后宫众人就不得安宁,若再有皇嗣很可能再被皇后所害……”
“住口!”施魏因施泰格大怒,忽然站起身来,“你们找死!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要将皇后驱逐出宫!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律处死!”
在场的人都惊得不敢动,施魏因施泰格从未如此震怒,连克洛泽都不敢再开口辩解。
“特意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要赶走皇后吗?他固然有错,但你们也别忘了,他还是我的皇后!”
丢下这句话,施魏因施泰格怒气冲冲离开了,向皇后宫中走去。
此时是里奥被禁足的第七天,施魏因施泰格为国事忙了一天,走到皇宫寝宫前天已经黑了。他刚走到通向皇后寝宫的走廊上,忽然见到里奥迎面走来,他穿着巴塞罗那的军装,腰间还戴着佩剑。
“里奥,你怎么出来了?”他走过去,刚要握住里奥的手,里奥却后退一步,施魏因施泰格困惑地看着他。
“我要走了,巴斯蒂安,”里奥淡淡说着,怒火被压在眼底努力不流露出来,“你来了正好,我也好和你当面道别。”
“什么道别?”施魏因施泰格注意到他的佩剑是从巴塞罗那带来的那把,更感觉蹊跷了,婚后这把剑一直悬挂在里奥的书房中,三年来都不曾摘下,今天他却忽然佩在身上了。
“我不会再回来,皇后的位置你另找人来坐吧。”
“你在胡说什么?你还在禁足,不能随意出门,快跟我回去。”
他走过来拉住里奥的手要带他走,里奥一抬胳膊、将手抽了出来。
“我不能跟你去任何地方,我要走了。”
如果施魏因施泰格对他的神色加以留心,就会注意到他此时面孔严峻,暗藏怒火,绝非说笑。他以为里奥还在赌气,叹了一声:“我知道被禁足了你心情不好,可你做错了事。害死了皇嗣却只是禁足思过,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卢卡斯都被赶出皇宫了,你不记得了吗?我在议事厅里忙了一天,实在累了,快跟我回去。”
“害死皇嗣却安然无恙的岂非大有人在?难道你忘了?”里奥问,“但你说得对,确实有人做错了事。”他把一叠绑在一起的信丢到施魏因施泰格身上。
后者接住信,疑惑地打开。那是克罗斯和克洛泽的信件,只看了几句,施魏因施泰格就立刻明白过来,克罗斯写得清清楚楚,他腹中孩子的父亲就是克洛泽。
“这——”施魏因施泰格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竟然……”他抬起头,刚要向里奥询问,他已经大步向宫外走了,施魏因施泰格立即赶了上去。
“等一下,里奥,我收回之前的话——”施魏因施泰格的态度立刻转变了,他暂时抛下对克罗斯和克洛泽的恼怒,当务之急是留下里奥,阻止他冒冒失失闯出城去。天已经黑了,他不希望里奥发生任何意外。
他拦住里奥:“别走,是我错了,这次委屈了你,我不该错听他们的话、不该让你禁足,你的禁足结束了,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回去,好吗?”
里奥并不看他,只望着黑洞洞的长廊,远处的皇宫门口亮着不甚明亮的灯火,这晚忽然下了浓雾,气温又低了几度。
“我要回巴塞罗那了,不能和你回去。”他说。已经适应寒冷气候的身体忽然感到一阵湿冷的刺痛。
见他神情认真,施魏因施泰格意识到这并非赌气或玩笑。
“你要离开我?离开拜仁?”
“是。”
施魏因施泰格忽然想到上次哈维来到慕尼黑时、里奥和他那次莫名的“叛国出逃”,那天的焦虑与急躁如一页书般被翻回来,但那日不过是一场虚惊,现在里奥却是真的要离开了。
“你说过你不会走,”他说,极度的震惊让他难以思考,他甚至奇怪自己还能说出话,“你答应过我不止一次。”
“求婚的时候你答应了我什么,你做到了吗?”里奥静静说道,脑海中浮现他对自己求婚的那天下午,那时的自己抛弃王位却欢欣雀跃,期盼着爱情与婚姻,现在却在拜仁宫廷的泥沼中挣扎着不被脏污同化,回击他人的诋毁和诽谤成了日常。
“你没做到,”里奥替他回答,“那我应该遵守诺言、率军踏平慕尼黑吗?”
施魏因施泰格嘴角僵着,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理清思绪。
“我确实委屈了你很多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里奥,就算你再生气也不能这样说走就走。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是我的皇后,拜仁是我们的家,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谈,别这么轻易就说要走。”
里奥记不清施魏因施泰格保证了多少件没做到的事,他明白君王有很多不得已,但他已经不想再承受这些“不得已”的后果,他为婚姻和爱情而来,这陌生的土地却强加给他太多他避之不及的东西。他可以与小人周旋、可以应对前朝后宫的阴谋诡计,而这差不多组成了他一半的生活,就好像他是为后宫争风吃醋而生的人一般,现在他还能对这一切抵触和厌烦,但若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他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蔑视的人同化,对种种龌龊的勾当习以为常,甚至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