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领命出去了。里奥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茶杯,“怎么就会忽然起火?还偏偏赶在马克去藏书室的时候……”
“只是巧合,马克怎么会烧藏书室和议事厅,他和书又没仇,”施魏因施泰格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找出纵火的人,再花钱修复被烧的地方就好了。”
“希望能赶快找到是谁纵火吧……如果是意外就最好了,别是有人故意做的。”
第二天上午里奥去牢中探望特尔施特根,他以为自己让人送来了衣物,特尔施特根至少也能穿上干燥的衣服,但来了之后却见到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春天冷,牢里也不暖和,衣服没干透,仍发着潮,他蜷缩着坐在角落里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马克!”里奥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你没收到我让人送来的衣服和食物吗?”
特尔施特根摇头,带里奥进来的侍卫说道:“皇后,从规矩上来说外面送来的东西我们都不能交给犯人,他们还有嫌疑呢。”
这些人又拿规矩说事,里奥不想惹出事端,忍着气让他走开了,自己和特尔施特根单独说话。
“他们在故意为难你吗?”
“算是这样,”特尔施特根望向侍卫离开的方向,但他只能看到墙壁,“有这样的规矩,但没人遵守,大家顶多做做样子,谁给犯人送来衣服还是吃的都会转交过去,我被特殊照顾了。”
“你又没招惹他们!他们怎么……”说了几句,里奥忽然停下了,他缓缓抬眼,对上特尔施特根的目光,“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特尔施特根点头,“针对我、为难我没有价值,你才是目标。”
里奥想过这个可能,但他宁愿这一切都是误会。他和慕尼黑的人们没有结怨,人们犯不着为难他,他也不是会经常用恶意揣测别人的人。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见特尔施特根略微发抖,握住他的手和胳膊,“怎么会这么冷。”
“这里漏风,”特尔施特根指了一下墙壁,他住在最外侧的房间,“他们送过早餐,但都是烂的,没法吃,只有半块面包还没发霉。”
里奥庆幸自己带了些糕点,就算侍卫们再把规矩那一套拿出来压人,他们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当面来制止皇后。
“快吃吧,我简直怕我一走他们就把吃的也收走。”他隔着栅栏等着特尔施特根吃完东西,并不得不叮嘱他吃慢些。
特尔施特根大口吃着,里奥转头去看侍卫,他们远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他,目光对视后,侍卫们又装作并非故意监视,扭头去看一旁了。
“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里奥低声说道。
“行事高调对您不好,”特尔施特根匆忙咽下一口食物,“抓到您的一点过失不断放大,事情会越来越糟。”
“可我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对你。”
“这没什么,顶多是折磨我几天,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我虽然在牢里却很安全,但您要多加小心,诬陷我没有好处,现在囚禁我也是在给您颜色看,无论是谁策划的,目标都是您。”
里奥沉默片刻,“我宁愿他们直接冲着我来,这样委屈你更让我难受。”
“别如恶人的愿,”特尔施特根说道,“回去吧,您在这里留得太久,又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里奥点点头:“以前的琐碎事就算了,这次不能再由着他们了。我亲自去查,一定会有眉目。”
又叮嘱特尔施特根几句后,里奥离开了。他正要去被烧毁的藏书室和第二议事厅和当天值班的侍卫们聊聊,在路上接到消息,施魏因施泰格让他回到自己宫里去,他有事想问他。
里奥想到可能施魏因施泰格有新线索了,立刻快步回到宫中,被带进会客厅后,却见到克洛泽也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
施魏因施泰格神色复杂,他伸出手示意里奥坐到他身旁去,里奥走过去坐下了,施魏因施泰格问道:“里奥,克洛泽他们发现了些奇怪的事……你一直在和巴萨通信是吗?”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每次写过信都有专人看过再寄出去,收到的信也都是先被拆开检查然后才送到我手中的。”
“我知道,我是说,你和巴萨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通信?我们不知道的?”
“没有,哪来的那么多……”里奥的话说了一半,看到克洛泽公事公办的阴沉面孔,忽然明白过来,“你们在暗示什么?”
“我们在没被烧毁的东西里发现来自巴塞罗那的信,您可以看到上面的火漆是巴萨的标志”克洛泽说,“至于它是怎么跑去现场的,我们就不清楚了,但看来显然这封信有被毁掉的必要,”他拿出不足巴掌大小的一片纸页,“我已经向陛下汇报过了,如今再向您汇报一遍,被烧毁的东西里有十五份重要政治文件,连它们的备份也被烧掉了,我们很难认定这只是巧合。”
克洛泽神情严肃,里奥却感觉到他声音中有隐藏的喜悦,就像自己在波多尔斯基和拉姆的话语中经常听到的那种……压抑的欢喜。
“请克洛泽大人明说吧。”知道他即将说出谎言,里奥反而不觉得害怕,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怀疑是您指使特尔施特根烧毁藏书室和第二议事厅,一来因为皇后与巴萨的秘密通信被截下、皇后想要销毁证据,二来重要文件被烧毁,证实皇后有心对拜仁不利。”
“如果有我和巴萨见不得人的信件被截下,那截下信的是谁?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截到信件?信中内容是什么?”
“我们找到只有这片没被烧毁的、带着巴萨纹章的信封,所以是否是有人截下信件还不能确定,也可能只是皇后不想公开的信里不小心混到了其他文件中,所以才急于销毁。”
里奥打量着克洛泽整洁华贵的衣服,想起早上在监牢中看到的特尔施特根。
“克洛泽大人去见过马克了吗?他也是你们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现在还没证实有罪,就关在牢里冻着、饿着,吃发霉的面包,还连件干燥的衣服都不让换,到现在还穿着昨天的湿衣服呢,他现在为我办事不假,但就算看在你们曾是朋友和同僚的份上,也不用这样折磨他吧?”
“马克连饭都没吃?”施魏因施泰格问。
“是啊,还饿着呢,昨天我和陛下一起为他挑的衣服也不让换上,他穿着昨天的湿衣服在牢里冻得发抖,牢房里冷,如果冻出病来,不出半个月他没了命,到时候把所有罪名都推给马克和我,再方便不过了。”
“这是谁的意思?守卫从谁那里接的命令?马克是皇后的人,在皇后之前他是直接听从我调遣的,怎么能这样折磨他?”
施魏因施泰格很是恼火,克洛泽还保持着他那幅天崩地裂也不变的漠然表情,不紧不慢解释道:“陛下别多心,监狱有监狱的规矩,底下人都是按照规矩办事。”
这么说都是你的意思了,里奥瞥了他一眼。
“就算这是规矩,也总不能把他冻病了,就像里奥说的,万一他病了、死了怎么办?他还没被定罪呢!”
“陛下说的是,我回头转告守卫们小心些照顾着特尔施特根阁下,”他看了眼里奥,“皇后,刚刚我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对巴萨的信和着火这两件事,您想怎么解释?”
“我不想解释,”里奥望着他笑,“这两件事从天而降,就像忽然下了一场雨一样和我毫无关系,我没听过,也没做过。”
“但现在根据我们发现的人证和物证——也就是特尔施特根和这张信纸,他们都证明您有嫌疑,皇后。”
施魏因施泰格正要开口为里奥辩解,里奥微微抬了下手,望着克洛泽说道:“这不是第一件在我身上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我对各种大大小小的指控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冷笑一声,“我通常都对它们一笑了之,也不做追究,但这次不一样,泄露国家机密和毁掉重要政治文件罪名太大,我不能稀里糊涂背上,更不能让马克因为我被关在牢里受苦。这件事很容易解决,克洛泽大人,无非是两条路,第一,你找到证据,把我交给法庭审判,关进监狱,第二,你找不到证据,全是空口白话,我不接受凭空污蔑,你立刻释放特尔施特根,并不再把我当成嫌疑人看待。事情不能没完没了拖下去,陛下,您给个期限,让克洛泽大人查清真相吧,”里奥又看了眼克洛泽,“别忘了特尔施特根还在牢里关着,他还是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呢。”
“米洛,里奥不可能和这些事有关,他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一个星期,你把这件事查清楚吧。”施魏因施泰格说。
“我会彻查这件事,但恐怕有力的证据已经被烧毁了不少。”
“米洛,事情还没查清,不要暗示皇后有罪。”施魏因施泰格沉下脸。
克洛泽鞠了一躬,“如果皇后没有更多解释,我对皇后的问询就到这里。我会加快调查,七天内给陛下及皇后一个答复。”
里奥望着他出门。哪里会有什么答复,他为了交差一定会找出假证据和证人,就像刚刚他拿出的信件一样。但这件事不像是克洛泽主导,他不是后宫的人,操作起来很不方便,在背后捣鬼的还是波多尔斯基或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