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黄幔帐,胤礽与胤褆、胤祉一起进了康熙的营帐。此刻康熙坐在桌案前,看他三个年岁渐长的儿子都是身背弓箭,一身行服干练有力,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明日围猎,你们三个跟着你们的皇伯父一起,叫他教教你们,战场上该干什么!”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三人一同行礼以后,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营帐,胤褆便一脸挑衅地朝胤礽看了过来。这些年,胤礽有心修补兄弟之间的关系,为后来铺路。奈何,胤褆身份所限,两个人总是被人比来比去,周围又尽是些挑拨离间之辈。近一年来,胤礽与胤褆越发不够亲厚起来,反倒与胤祉关系密切了些。
“听闻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苦练骑射,如今已经能拉开一石半的弓了,真是勤勉啊。”胤褆笑道。
胤礽露出一个明显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谁人不知胤褆天生力大,八岁那年已经能拉开两石的弓,却偏偏要跑来夸奖他,说他不是故意寒颤人都无人信。
“大阿哥谬赞了,咱们满人虽是马背上得天下,但这骑射一事,却也并非只靠气力便可取胜的。我们兄弟几人,都还应勤勉才是。”胤礽笑着说罢,身边的胤祉也接了上来。
“太子殿下说的有理,我们毕竟年幼,这骑射之道,可还差得远了呢。”
这一番话说罢,胤褆毕竟年轻,脸色霎时铁青,梗着脖子,连招呼都不打,便扭头走掉了。
胤礽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微微露出一个苦笑。这一段话,此时恐怕已经一句不差的传到他那位皇阿玛耳朵里了,虽说此时的冲突都可推说是年少气盛,但仍少不得让人留下太子高傲,与长兄不合的印象。
罢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清晨一早,八旗尽出,黄白红三旗将围场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围了不知几层。随后,只见镶蓝旗众将士从围场打马而回,直奔御营。而康熙此时,已经乘了步舆,立在高处,见场上军容整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骑上御马,从将士们开出的缺口处,进了围场。
按照惯例,天子射猎时,其余人等皆不可猎,以示天子尊贵。
只见,神机营、虎枪营以及一众王公大臣,浩浩荡荡拥簇着康熙往围场奔去。
围场之中,飞禽走兽本已被马蹄声惊得到处乱窜,见这般气势雄伟的场面,更是吓得左右乱窜,一时之间,沙尘蔽天,康熙文武双全,又年纪轻轻,此时稳稳立在马上,弯弓搭箭,面容冷峻,瞄着一匹成年雄鹿,松了弓弦。只听到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震响,离弦之箭射中了雄鹿的后腿,随行的将士和大臣们连连喝彩,一时之间,赞美声连成一片,几乎压过了马蹄声。
康熙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又取出一支箭,随手射中一只兔子。
胤礽跟在他身边,看着这位文武兼修的君主从容不迫的指挥着将士们打卡子、赶帐、合围,好不热闹。
此时的康熙正是盛年,身强体健,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即将翱翔于天际的锋芒毕露,三藩即将事了,早年写在乾清宫柱子上的三件大事,已然就要去了一件。这位日渐强壮的帝王正按部就班的按照他早年做出的计划,将棋子一枚一枚的从容下在江山这块棋盘上。
胤礽看着这样的康熙,心中微微一颤,竟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想过康熙如今这般样子的年纪。
毕竟那时候,他年纪尚小,记忆随着年岁的增长,被慢慢淡忘。是以,渐渐地,他的记忆力只剩下康熙晚年时疲惫而又神经质的目光,看着他,却又似乎在看着别人,以及……那些无休无止的不信任。
“胤礽,一会儿跟好了裕亲王,你毕竟年纪尚小,还是以安全为重。”康熙皱了皱眉,低声道,周围声音嘈杂,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使是跟在胤礽身旁的胤祉,也未曾听清这位父皇说了什么。
“是,皇阿玛。”胤礽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微微一暖,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来。
康熙见此,亦是一笑,缰绳一抖,率着众人,往御营奔去。
帝王回去以后,后面该表演的便是这些蒙古王公、八旗将士和皇子们了。
第7章 临危乱太子射虎
待康熙回到御营临时搭起的城上,下达了围猎的命令。八旗的将士便如同出笼猛虎,朝猎物们奔去,一时之间,笙旗蔽空,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大清的帝王们定下木兰围猎的制度,绝不是只是为了取乐,更重要的是要让八旗子弟时时刻刻都要记得,满人是在马背上夺下的江山,骑射之术无论何时,一丝一毫都不可放松。且围猎之时,更是考核各军将领治军之能,众皇子阿哥骑射之术,威慑蒙古王公的大好时机,是以康熙一声令下,众人皆不敢掉以轻心,这木兰围猎,便如同战场一般,一时杀气腾腾起来。
木兰围猎大约二十天,前几日,三位阿哥各有所获,再结合了年龄来看,倒也差不了多少,是以这最后一日,特别是胤褆与胤礽之间的火药味愈发浓厚起来。
胤礽跟在伯父福全身边,旁边跟着胤祉胤褆,身后大批护卫禁军拥着纵马山林。阿哥们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急着相互攀比,由着自己的性子,在里面横冲直撞地乱闯,很快分开了方向。胤礽依着小时候的零星记忆,往南边的树丛径直奔去。
南边树丛茂密,这时节,几乎是遮天蔽日。胤礽冲得极了,几乎把福全和身后的侍卫甩出五六丈远。
胤礽依稀记得他九岁那年,便是这样追赶一只兔子,纵深进入密林深处后,遇到一吊睛白虎,被他连射三箭而亡。这些事,他虽然有印象,但细节却记得不甚清楚,却是日后康熙与他聊起儿时旧事,频繁说起的事情,彼时他心里有些不耐,却不想,如今这些小细节反而成了讨好康熙的手段。
这般纵深入了密林,胤礽放慢了马步,一边四下打量,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境况,中间偶遇两三只兔子,他却未放在眼里,只等着老虎出现。
这样慢了下来,福全很快赶上,后面另跟了七八个侍卫,皆是面露惊颤之色。毕竟太子仍然年少,这般一个人深处密林之中,很是危险。
“太子还是小心些……”见胤礽这样冒进,福全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多说。
胤礽看他一眼,嘴里模糊着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推说方才似看到一只雪白狐狸,情急之下,就快了一些。
他这个伯父素来对他不喜,似乎自小时候起,就不曾对他有几分好脸色。却偏偏喜欢胤褆胤禩,后来还因此而被康熙斥责,若不是死得早……还不知要如何卷入夺嫡的战争中去呢。
福全在朝中威望极高,胤礽多少也想过拉拢,只是福全对康熙素来忠心耿耿,即使拉拢过来,以后他与康熙再起冲突,这位伯父也绝不会站在他这边。倒不如来个不卑不亢,至少不能让他轻视。
来回梭巡着周围的情况,树丛中突地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随后树丛也晃动起来。看出对方是个庞然大物,众侍卫警戒地将福全和胤礽护在中间,反倒是胤礽自己,气定神闲,手中挽弓,随时准备射杀即将窜出来的猛虎。
可是,虎还没出来,他却注意到身旁的树上,寒光闪过,胤礽厉色望过去,竟见细密的枝桠间,隐约藏了一个黑衣人!
这情况让他心中咯噔一声,随后四下仔细打量,却未见到仍有其他人。而此时,虎啸声已经隐隐传来,那只老虎眼看就要从林子里窜出来了。
胤礽不记得当初有这么一出,微微慌神,身上沁出一丝冷汗,不知该先顾哪一边,唯恐是明珠那边派来的刺客。福全却不动声色地对他说,“别慌,先杀老虎,再管那探子。”
这声音极其低沉,就算是挡在他们周围的侍卫也未必听得清,胤礽却是立刻回了神。是了,他如今才八九岁的年纪,明珠再怎么疯狂,也不会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敢密谋刺杀太子。是他上辈子夺嫡夺得心力憔悴,简直成了惊弓之鸟。
略一思索,胤礽便猜出了一点树上那人的来历,心思也沉了下来,只目视前方,从箭筒里抽出箭来,瞄准了晃动的厉害的树丛。
老虎终于从树丛里冲了出来,那是只成年雄虎,血口一张,阵阵腥臭味便扑面而来,一根尾巴在身后一荡一荡地,将树丛里的灌木打倒在地,像个剪子似的。
胤礽瞄准老虎的右眼,松开了右手。
弓弦的震荡声犹在耳边,胤礽的箭已经射中了老虎。那只老虎发出一声哀嚎,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虎血溅了满地。
福全见胤礽临危不乱,有心全他的功劳,朝几个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心领神会,松开了绷紧的弓弦,反而拔出了刀,护卫在二人身边。
胤礽射中老虎,并不停下,立时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射向那老虎,这一箭正中老虎的额头,可惜力道太小,只射进了一寸有余。
胤礽见此,抿嘴不语,再射一箭,这一箭却是射向老虎的前腿,立时射穿了过去,那老虎连遭重创,已经奄奄一息。待胤礽再取一箭,搭弓满弦,却突地掉转了方向,射向那隐在树上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