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弘皙一见着额娘,眼前一亮,咯咯笑着伸手,大喊着:“额娘!抱!”
李佳氏无奈地笑了笑,将梅子汤递给胤礽,又将弘皙抱起来,一边看着胤礽喝汤一边说道,“方才乾清宫那边传了话来,说皇上今夜摆了家宴,叫您务必过去。”
提起那边,胤礽的脸色淡淡地,随手将汤碗放回桌子上,“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推了便是了。”
“这一回是乾清宫的李总管亲自来问的,说是万岁爷嘱咐了,无论如何太子都得去。”李佳氏说完,方要开口再劝胤礽几句,怀里的弘皙便扭了扭小腰,小声说,“额娘,我要出恭。”
无法,李佳氏只好先告退了。
听人都走了,胤礽这才疲惫的倒在椅子上,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自那日之后,他与康熙的关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敬如冰”。
说话做事,一言一行,都不曾有半分的逾距,让人累到了极点。每一回见他,于胤礽来说,都是一场痛苦。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低着头不敢看他,感觉到康熙意味深长的模样投在他身上,便有一种被钉在那里的错觉。
偏偏因了身份所限,想躲开都不行。
这样的感觉让胤礽如坐针毡。偏偏这几年,北边的噶尔丹又蠢蠢欲动起来,康熙不断网边关增兵,断断续续的小摩擦和你来我往的较量试探持续了两年。或许是因了胤礽独到的见解和眼光,康熙常叫他到乾清宫去,大多拖了家宴之类的借口,而实际上父子俩是在一板一眼地聊着边关的政事。
是以,这样的“家宴”,胤礽总是能推就推。
不过这一回,看样子是推不了了,想到康熙有可能说到的事,胤礽忍不住在心底盘算起来。
过了晌午,胤礽才慢慢吞吞地找了个太阳不烈的时间往乾清宫去了。
彼时,乾清宫的西暖阁里摆着冰块,正在铜盆里渐渐融化,这样的事虽不算顶用,但也已经比外面清凉了很多。
进了屋,由着侍女帮自己收拾头发,擦拭脸上的汗水,随后胤礽给康熙见了礼。此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玉盘珍羞,胤礽却没什么胃口,只饮了一杯酒。
“怎地不吃?”康熙示意小太监给胤礽夹些清淡的菜,放在他的碟子里。胤礽恍惚间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动了几筷子,随后又停了下来,认命地说道,“儿臣实在没什么胃口。有什么话,皇阿玛说便是。”
康熙听此,微微一顿,随后才说道,“这两年,蒙古各部大多已经归顺我朝,噶尔丹虎视眈眈,似又有南下之意。朕准备再度发兵剿灭,却不知你可有什么看法?”
什么时候起,这位英明神武的皇阿玛简直快要到了事事必来问他的地步了?胤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虽说他赚了重生的光,对近几年的事以及康熙的对应政策了如指掌,可是若真论治国之道,他却仍是远远不及康熙的。
如今拿了国事做引子,也不知这人到底怀了什么心思,偏偏康熙做的滴水不漏,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丝毫逾距的态度,只让他自己先一步心乱起来,简直快要被逼疯了。
“儿臣以为,噶尔丹为人狡诈,要打败他并不难,难得是斩草除根。上回裕亲王和大阿哥带兵,本该大获全胜,却叫他跑了,留下这后患至今实在是可惜。这一回,若出兵当全力以赴,定要将此人击杀,才方能还我大清朝一个安稳。”
心里乱是乱了,这话却还是要接上期,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将思绪拉回来,继续说道,“儿臣倒有一计,噶尔丹近些年一直对科尔沁草原虎视眈眈,似有联合各部大汗做内应,以图南下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便来个将计就计,叫几个部落假意投降,诱噶尔丹亲自前来,届时朝廷再派兵剿灭,或可一击即中。”
“你与朕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听胤礽这样说,康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今日回去写个折子,明日早朝呈上来,到时候定要好好说说你的计划才是。”
“儿臣遵旨。”胤礽急忙起身行礼,康熙急忙挥了挥手,叫他起来。
“早就说了,无外人时,不必这么多礼数。”康熙不以为然地说道。
“儿臣知皇阿玛的体谅,只是这礼不可废。”胤礽坚持说道,却不敢抬头看康熙的神色,只垂首专注于自己碟子里的那点吃食,手指攥紧了筷子,连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康熙细细打量着胤礽的神色,许久才僵着声音道,“就算是胤褆他们几个,朕也一样这么说。”
这话说得看似无端,胤礽却是知道其中深意的,立时涨红了脸,竟有那么瞬间的不知所措,虽然下一刻急忙掩饰了下来,但那羞恼的模样,还是被康熙尽收了眼底,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如此看来,倒是儿臣太计较了。”胤礽讪讪地说道。
康熙不以为意,将话题岔开,又问了些弘皙的事,听闻那孩子早早开蒙,又聪慧,难得的也笑了起来。
“得见着那些小辈们健健康康的,朕便满足了。”
胤礽知道康熙是怕他年纪尚轻,子嗣易夭折,忍不住亦有些许感慨,好在弘皙自出生起,就是个康健的,并未生过什么大病。如今他又无旁的子嗣,想来,暂时还不必担心。
用过了膳,眼看外面天色渐暗,胤礽似乎有些不安的频频抬头去看康熙的脸,康熙低着头,只当未看见他,又随意地说些闲话,直到胤礽那副慌里慌张的模样,眼看就要逃走了似的,这才抬起头,微笑着道,“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太子也回去休息吧。”
胤礽如蒙大赦,急忙起身离开。
目送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康熙淡笑着叹了口气,躲开了又怎样?爱新觉罗玄烨想要的东西,就算丢了,也总能再抢回来。只是还不能急,总得慢慢来。
诱敌深入的计划得到了朝堂上大多数人的赞同,康熙很是满意,很快便敲定了人选,趁着八月北巡的时候,他秘密召见了科尔沁土谢图亲王沙律,授意对方假意归附噶尔丹。噶尔丹果然中计,只带着不足万人的骑兵沿着克鲁伦和南下,往科尔沁草原去了。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得知诱敌之计成功的康熙调集八万兵马,分三路出击,截杀噶尔丹。而这一回与上一世不同的则是,带兵统领中路主力进军北上的并不是康熙本人,而是胤礽。
朝堂上,得知再度兴兵,在兵部呆了这么多年的胤褆自然顺理成章的再次请军出战。而这一回,同样出列的还有胤礽。
“臣胤礽请战。”恭恭敬敬地撩起衣摆,跪在金銮殿上,胤礽神色从容地直视着康熙。
“哦?”对方似乎对他此刻的行为很是意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皇太子以往并无总领军务的历练。如今可担得了这重任?”康熙淡淡地吻着,一边随手把弄着拇指上的扳指。
“臣心知资历尚浅,比不得各位将军,只愿在军中担一个副将先锋,上阵杀敌,也不枉自幼练武,习得兵书战法。还请皇上成全。”依旧是淡淡的模样,胤礽几乎连这些场面话都懒得说。
这样的时机,与胤褆来抢出征的名额,任谁都会以为他是想用军功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老儒和“太子党”自不会说什么,而胤褆那边的人,却仍在观望之中,毕竟康熙御驾亲征之意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是若皇太子出征,那么皇帝便只能呆在京城。而此次出击,眼看这兵力悬殊,九成九是不会败得。若康熙不在,那这破敌的功劳皇子和底下的将军们才有的分啊。
如此一来,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竟是安静了下来。
高悬着的正大光明牌匾下,康熙嘴角微勾,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百官们的表情,眼里流出一丝讥讽。他知道这般远的距离,下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便越发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胤礽来。
“众爱卿可有什么意见啊。”康熙问道,声音不高不低,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深意来。
到头来,还是索额图率先说道,“全凭皇上做主。”
下一刻,众大臣稀稀拉拉的也出来表示了赞同。
“既然如此,那朕便准了。传旨,此次兵分三路,中路便由皇长子胤褆,皇太子胤礽共同统领,进军科尔沁!”
胤礽呀然地抬头,看着龙椅上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此时的康熙正在那里露出怎样揶揄的笑容。
第66章 领兵去两处相思
“此次用兵,朕本欲御驾亲征,但见你似有完全把握,便将此事交付于你,噶尔丹性子奸猾,乃朕多年大患,此次出兵务必一举歼灭,万不可再向上次那般留下隐患。”胤礽跟在康熙半个身子的位置,陪着他在御花园里慢慢行着。
此时冬天方过,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胤礽一边低声应着,一边感到瑟瑟冷风顺着衣领刮了进来,一派寒凉。
“儿臣定不辜负皇阿玛的厚望。”
“厚望?你知道就好。”康熙看了胤礽一眼,淡淡地说,带着他往一处凉亭走去。
宫人们见康熙想要在此处歇脚,迷茫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父子俩对坐在石桌前,一会儿,热茶点心便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