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该喝药了。”胤礽压低了声音,凑在康熙耳边轻声说,“您得起来喝药,睁开眼吧,儿臣知道,您一定能听得见。”他感到康熙攥住他手腕的力道轻了很多,心下欣喜,慢慢将瓷碗递到康熙的嘴边,可是那人依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胤礽轻叹了口气,小声说,“请皇阿玛恕儿臣逾矩了。”说着,他举起药碗含了一口,随后低下头,用舌头撬开了康熙的牙关。
这人方才明明攥得那么紧,怎地现在倒是安分起来,乖乖张了嘴,胤礽在心里腹诽着,将药汁送到康熙口中。那人顺利的咽了下去。胤礽抬起头来,看他的脸色好像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身体也有些回温,终于松了口气。
撬开牙关,把药汁用舌头推进康熙的嘴里,待他咽下去再起来喂第二口。这样的动作,胤礽倒是做得还算熟练,这就如同上辈子,和那些毓庆宫里长相俊秀的奴才们胡闹,相互之间用嘴送酒享乐一般。
只不过此时的情境,胤礽实在感受不到一丝旖旎的氛围,胤礽喂了大半碗,满嘴都是这药汁的清苦味道,和着点甘草的香气,却是泾渭分明,更让他觉得难喝起来。
如此喂了大半碗,胤礽停下来,稍作休息,仔细观察,发现康熙的脸色好上了很多,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也松了下来,一时间终于放下心来。眼看这模样,再拖了五六天应是不成问题,到时候,金鸡纳霜被送过来,大概便可无事了。
歇了一会儿,胤礽叹了口气,认命得再次含了一口药汁,低头喂进康熙的嘴里,只是他方一贴上,便感到康熙身上一震,松开的牙关更是受了刺激似的狠狠咬了下去。
胤礽被咬了舌头,痛得闷哼了一声,还是先将药汁推了进去,再松了口,果然看到康熙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自己。
“皇阿玛,您刚才混过去了,没法吃药,儿臣这是在给您喂药。”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靠枕过来,让他坐起来,一边眼泪汪汪得说着。
康熙感到嘴里的药味儿,脸色有些讪讪得尴尬,“朕方才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呢。”
胤礽无奈地叹了口气,略带着些许揶揄地自嘲,“这天下,敢这样给皇阿玛送药的,说不得也就是儿臣了。换了别人恐怕是没这个胆子。”
康熙玩味地看了胤礽一眼,虽说此时身上仍是阵阵的发冷,心里却暖了起来,连带着身上也觉得好受了些。
“这种时候,少耍嘴皮子,让朕看看你的舌头,可伤着了?要不要让太医开些药抹上去?”
胤礽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微红,“儿臣都多大了,哪用得着,不过是点小伤。”给皇上喂药结果伤了舌头,这样的事胤礽更是说不出口的。
康熙本就是开个玩笑,见胤礽含羞了,心情更是好了许多,自顾自的将剩下的半碗药喝完,又躺了回去。
胤礽也不说话,搬了把椅子靠在床边,显然是准备继续守着他。
这一回,倒是康熙有些心疼了,见胤礽此刻脸色泛白,眼底一片青色,忍不住开口道,“朕现下已经没事了,你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待有事了朕再去叫你。”
之前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方才又忙活了那么久,胤礽只觉得浑身又疼又累,怕再熬一阵也要出什么问题,便顺从的点了点头,准备去休息一阵。他方行过礼,准备告退,康熙又叫住了他,低声道,“出去以后,找太医开点药,小心朕把这病过给你。”
胤礽听了这话,抬头看康熙的脸,竟是带着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滋味,不禁心头一动,低声应着,退了出去。
这一遭胤礽累的狠了,回到奴才们早已布置好的偏殿,一睡便是大半日,再醒来时,正是半夜,胤礽觉得腹中饥饿,便唤人来给他送些吃的。
“主子,索大人派了人过来,正在外面候着呢。”何柱儿见胤礽醒了,走过来低声对他说。
胤礽皱了皱眉,“本宫马上去见他。”
“你说什么?那两个传教士死在路上了?”胤礽“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暴怒的模样和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让那传话的人吓得双腿发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胤礽狠狠地吼着,如同一只被挑衅的狮子,暴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索……索大人说,是他派去的人时时不见回来,索大人便另派了一拨人去寻,发现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几个人都死了,带着的行李也被洗劫一空。索大人只好赶快派奴才来禀告太子爷。”
胤礽知道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在抖,可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只喃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上辈子那两个传教士分明安全抵达京城,又被叫到行宫来,怎的这辈子会不一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觉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呆呆地站在那儿,满心都是莫名其妙和说不出的恐惧。
终究是他亲手把自己的皇阿玛推向了死亡吗?为了在皇阿玛那里巩固自己的地位却因此害死了那人?
不行,决不能这样。
胤礽闭了闭眼,冷冷的开口,“当时被派去接应的人里,可有你?”
那人回答道,“确有奴才。”
“你给我好好说说,那日你看到的情况,当真是山贼所为?”
“这……奴才倒是未曾见着,只是那一带山贼盛行,他们带着的东西又都被抢走,是以奴才判断是附近的山贼所为。”
“那两个传教士和随行侍卫的尸体如今可在京城?”
“都已回到京城,被索大人扣下了,他说,这尸体如何处理,由太子殿下看着办,不过京城里有些传教士已经在吵着闹着要领走尸体了。”
“很好,回去告诉索大人,给本宫再仔细查一遍这些人的伤口,务必详实。至于那些传教士,不必管他们,别说如今还没下葬,就是下了葬,也要给本宫开棺验尸!”胤礽说完,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将那人打发了出去。
一开始的怒火渐渐被压制了下去,胤礽深吸了口气,叫何柱儿将他随行的一个侍卫带进来。那人也算是毓庆宫的老人了,几乎是和哈图一起被调进毓庆宫,只不过因了一些原因,胤礽几乎从来不肯用此人办事。
“本宫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皇阿玛派来的人。现下,本宫有一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此事关系到皇阿玛的病情和你的身家性命。你自己掂量掂量,想想该怎么办吧。”胤礽冷冷地说道。
“奴才自当全力以赴。”
“皇阿玛亲征之前,本宫曾派人往广州,接两个传教士进京。现如今,这两人都已经死在路上,本宫已经派人调查他们的死因。而你要做的是,无论他们是怎么死的,你都要将他们临死前随身带着的东西里,有一种叫金鸡纳霜的药找出来,为此你可以调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明白了吗?这是本宫的信物,必要时,你可以拿着这个去找索额图帮忙,但切记不可告诉他你的目的。”
“奴才明白。”那人跟在胤礽身边,又是康熙的亲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就算不能全部清除,也是了解了几分,如今他看向胤礽的眼神也因此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好了你去吧。”胤礽恨不得叫这人马上飞回京城去,是以也不多废话,将他赶了出去。随后又找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叫他秘密回京,联络京城中其他的传教士,看看他们那里,还有没有金鸡纳霜。
交代完了这一切,胤礽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李德全便传了消息过来,康熙再次宣他觐见。
第44章 传遗诏胤礽动怒
听到康熙传唤,胤礽立刻前往康熙临时的寝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天气好一些的缘故,胤礽觉得康熙此时的脸色比昨日好了很多。
“皇阿玛今日可好些了?”行了礼,胤礽自然而然的走到康熙床边,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轻声说道。
“还是老样子,无妨,总归还能撑个五六天。”康熙笑了笑,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随后从枕下取出一份封了蜡的信封递给胤礽,“这里面的东西,待这一回朕若是真的撑不过去,你才可以拿出来看,朕的安排全在里面,到时候朝中若有人不服,你那些哥哥弟弟们与你为难,你可按照这信中的办法,定然能护你周全。”
胤礽吓了一跳,本能地将那信封塞回给康熙,脸上瞬间变得惨白起了,想到那救命的药还不知在何处,想到这疟疾来势汹汹,胤礽浑身发颤,只觉得整颗心都快要被懊悔吞噬了。
“皇阿玛这是做什么?哪有这样咒自己的?”胤礽紧抿着嘴,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忍不住冷声道,“说不得,待皇阿玛去了,儿臣也不想活了,到时候,一瓶毒酒喝下去,陪你一起去见列祖列宗!管他什么江山社稷,我那些个兄弟有哪个是省油的灯?随便叫胤褆、胤祉、胤禛他们那些选个继位,也不见得比我差!”胤礽那一阵气得狠了,亦是口不择言的厉害,只恼了康熙这般不爱惜自己,哪有正值壮年的皇帝这样淡定的交代后事的?这人就算当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好歹也要顾及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