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益闻言大喜。“表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宗保哥哥!——”
对于赵祯的呼喊,杨宗保全然不理,而是自顾自道。“我杨宗保言出必践。不但是我,我手下三十万杨家将也任尔调遣。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他赵祯的血——祭!旗!”
斩钉截铁的两字彻底打散了赵祯所有幻想,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和蔼温柔的宗保哥哥已经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无边杀意,将他并不算坚强的心一寸一寸地绞碎。他突然觉得很可怕,曾经如此亲近的人竟可以让他生出惧意,原来人心可以变得如此之快,犹如翻面一般瞬息万变。
不同于赵祯被震慑,柴文益也没有露出该有的欣喜若狂,至少在他的谋划中赵祯的生死应该是拿捏在他手中的,再者活着的赵祯可比死了有用多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牢中的赵祯,又回望向正迫不及待等待他答复的杨宗保,询问道:“我想知道表兄希望他什么时候死?”
“不是我希望他死,而是我要我三十万杨家将与我一同不再有退路。只有狗皇帝死在我们面前,只有让宋氏朝廷决意对我等赶尽杀绝,所有人才能真正一心助你复国。”杨宗保还待再说什么,突然一队将士闯入地牢。韩氏兄弟正要防备,见来人是适才被杨宗保赶去操练的一众下属,才堪放行。
“什么事?”杨宗保问道。
一个副将单膝跪下禀报:“不好了将军,刚才那紫衣人又回来了。”
柴文益慌了:“怎么回事?”
“他带了更多人手,已经攻进知府衙门了。”
“什么?”杨宗保大骇,拉住柴文益急道:“快,文益!赶快打开牢门,带人转移。估计是那紫衣人伙同展昭一起来救皇帝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随后又吩咐一队副将,“帮柴王府的人与府军将人想办法拦住。”
众将领命离去,而柴文益却突然反手握住杨宗保,表情复杂中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沉重:“表兄,你真的决定好了?”
“自然,我既然答应助你,就决不食言。”
柴文益点头道好,自腰间摸出牢门钥匙打开,将赵祯押出。杨宗保要柴文益去扶受了伤的韩氏兄弟,自己则接手赵祯。柴文益没说什么,笑着将人交过去。就在杨宗保的手欲搭住赵祯之际,一旁始终沉默的人突然动了,一剑刺向杨宗保面门。
眼见剑尖就在眼前,突然又是以一个诡异地弧度向外挑去,只听“叮叮”两声,两枚飞云镖被剑身相继弹飞。接着转而刺向柴文益,却被一旁的韩孟非举剑格挡住。而施以暗手的柴文益突然笑容俱敛,脚步微错,挤至杨宗保与赵祯之间,便是一掌狠狠击向杨宗保肩头。杨宗保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打飞出去,被展昭反身接住。
杨宗保不敢置信地望着柴文益。“文益,你这是做什么?”
柴文益三指扣住赵祯脖子,面无表情:“够了表兄,戏也该谢幕了。”
“文益……?”
“我倒是从不知道,原来表兄除了会领军打仗、排兵布阵,这戏也演得如此精彩绝伦,不去做戏子当真可惜了呀。”转头对上那郑姓副将,柴文益的笑容渐渐染上一丝怨毒。“展昭,你是不是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
展昭慢慢揭下脸上易容之物,面沉如水地望着柴文益,却是一言不发。
“难道你不问问我是如何将你识破的?”
展昭淡淡道:“若不是紫谨突然出现扰乱了所有计划,你未必看得破此局。”
是的,一切都是一个局。当杨宗保说出与赵氏决裂话语时,展昭诧异万分,那语调与愤恨程度连他几乎都要信以为真,故而他一直神经紧绷地防备着。只是随后杨宗保就像忘了他这个潜伏身边的人,丝毫没有将他存在暴露,突然让展昭又意识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难道说杨宗保并非要杀人,而是要救人?
柴文益恍然地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含着无垠的苍凉。“说的不错,我还真该谢谢适才那位。那一个耳光还真把我打醒了。他不但把你逼出手,最后离去前还含笑地深深望了你一眼,再要猜不出你的身份,我柴文益可真是白痴了。”再次对上杨宗保复杂的表情,柴文益既恨又痛。“表兄,我本不该疑你,又或者该说我已有太多次怀疑过你的用心,可我一直还存着份天真,让自己试图去相信你。毕竟这世上除了文欣,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可偏偏,便是你这个硕果仅存的亲人出卖了我,你不愿意与我一同复仇一同分享天下便也罢了,竟还要救你我的大仇人。表兄,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杨宗保无奈地闭了闭眼,“文益,你说你不懂我为何要救我俩的仇人。可你知不知道,我真正想救的那个人是你?!” 长长一声喟叹。“对,你是很聪明,还有大才,如果是建国之初,你或许真的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你所想要的那个位子。可是文益,现在不同了,已不再是那个兵荒马乱战乱纷争的时代,经过两代治世,这天下早已大定,你的雄心野望,终究是斗不过天下大势的。”
杨宗保推开展昭扶他的手,慢慢站起。“而有一点你也说错了,陛下从来不是我们的仇人。你明明知道他与柴王府灭门惨案毫无瓜葛却非要把这罪名栽在他头上,无非是要给自己找个堂而皇之复仇的借口罢了。我也并非一开始就决定救陛下。我并非愚忠之人,父辈之事或多或少已让我看透天家嘴脸,朝廷过于忌惮武将了。我在未见到陛下之前其实也是有过犹豫的,我适才说过的每一句疑虑以及谴责都是发自肺腑的。可我也看得明白,一个会为母亲揽下所有罪责的人,绝不会举起屠刀砍向另一个也曾被他看做母亲的人。”
“所以,你因他的仁孝而选择了他?选择了这个窝囊废?”
展昭突然跨前一步,肃然道:“陛下绝不是窝囊废。柴文益,你自恃甚高可以看不起旁人,但有一句展某敢断言:若说做皇帝,以陛下之才当胜你千倍万倍。”
赵祯浑身一震,与乍见展昭时的激动与担忧不同,此刻内心无法平静的是激荡与动容。
柴文益冷笑:“你说我还不如赵祯?”
“你性格过于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劝谏。可所谓帝王绝非一人便可以坐稳天下,靠得并非个人长才,而是人格上的魅力。若说才能陛下或许不如你甚多,可若说到品性,陛下强过你千千万,陛下是那种就算包大人谏言谏到将唾沫星子喷到其脸上,也仍能一把抹掉笑呵呵听完全部的人,在你看来或许是窝囊,可在无数朝臣看来却是有容乃大。只有这样的皇帝才能听到更多不同的声音,才能听到民间真正的声音。”
“如何做皇帝,我还不需要你来教。现在筹码在我手里,自然由小王我说了算!”
杨宗保急道:“文益,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扰乱大理国内政的计划已被识破,我也决计不会助你谋反,靠你目前手上的人马,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你现在回头,相信以陛下的仁慈会网开一面的。”
“杨宗保!你是要我向他赵祯乞怜讨饶吗?”狠狠一勒赵祯脖子,柴文益发狠道。“与其那样,不如鱼死网破,我不介意与他赵祯同归于尽。”
“文益!”
“够了!不要逼我杀你!——”柴文益嘶吼道。“孟非孟是,开路,我们走!”
韩孟是大步前行几步,可韩孟非却仍呆立原地一动不动。柴文益忍不住眉头就是一挑:“孟非,你也想背叛我吗?”
“我绝不会背叛,可是小王爷,我也不想看你一错再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韩孟非抬起头,眼中隐含一丝阴郁,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捉住柴文益钳制赵祯的手,将赵祯推了出去。
“韩孟非你这混蛋!”韩孟是见状已用最快地速度扑向赵祯,可仍是慢了一步,被杨宗保展昭两人纷纷抢上护住。韩孟是无奈只能回转柴文益身边将不做任何抵抗的韩孟非反手扣住。韩孟是有些担心地看着柴文益,以眼神询问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只见柴文益突然抚额大笑。“展昭,你说得对。赵祯比我强,他可以让你这样高傲的人死心塌地倾尽所有助他,让本该是他仇人的人放下仇怨去救他。而我……,”笑着笑着,眼泪竟流了下来,满眼绝望与哀伤。“而我得到的只有谎言与背叛。连我一直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最终选择的都不是我,而是他。是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韩孟非嘶哑着声音道:“小王爷,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可以为你求活的路。今早我刚得到消息,埋在大理国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了,有一些甚至已秘密处决。如今连杨将军也选择与你对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韩孟是吼道:“我们本来还有皇帝在手。”
“孟是,别天真了,皇帝只是一时的保命符。离了他赵祯,赵氏还有千千万万的子孙可以登基,仅靠一个人质就想篡位谋国,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所以你就选择背叛我?”柴文益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