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来回之后,比尔博先打破沉默:“难道我们不应该说点什么吗,陛下?”
“叫我索林,”索林仍然板着面孔,“你跳舞时一定得说话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否则双人舞蹈还有什么意义?”比尔博俏皮地歪头看他尊贵的舞伴,“我们不妨聊聊跳舞,细数一下身高的差距给交谊舞带来什么样的不便,又增添了多少笑话。”比尔博用眼角的余光瞥到跳得有些吃力的弗罗多,霍比特人和人类的身高相差太多。
索林不语,只是专注地看着比尔博,动作的改变没有令他的目光转移。比尔博歪头的时候一头毛绒绒的小卷像小动物柔软的皮毛一样轻轻波动,使他显得稚气。
比尔博打算再试一下:“跳舞时聊天的好处是使我们的相处不那么尴尬或愚蠢,这两样都是相当折磨人的。您想让我再挑一个话题吗,或者您有更好的话题,索林先生?”
“你喋喋不休是为了自己高兴还是为了取悦我?”索林冷冷地问。
“二者兼有。”比尔博笑得有点狡猾,“我们都是话不多的人,除非是为了制造语出惊人的效果,否则鲜少开口。”
“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索林借又一个近身的动作托住比尔博的手轻轻一抬,让娇小的霍比特人灵巧地从他身侧滑过,完成一个典雅的舞步,“谈谈书怎么样?”
“哦!不成!”比尔博调笑道,“我们肯定不读同样的书,我这种没见识的乡下人只会读些夸张的冒险故事,有巨龙和魔法师那种。”
“我的确不爱读冒险故事,”索林在比尔博切近的时候顺势将小个子的舞伴带到手臂间,他深邃的眼睛直直望进比尔博的双眼,“我更喜欢用实际行动书写自己的冒险故事,与我最亲密的伙伴一起。”
比尔博被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看得呆了,失神的状态下踩到了索林的脚,弄得自己失去平衡向后倒去。他惊叫出声,叫声刚一出口,一条强壮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腰。比尔博的上身几乎仰平了,他傻乎乎地看着上方索林的脸,索林的表情是明显的担心。
音乐声没能掩盖比尔博的惊叫,其他人都好奇地望过来,在看到这一对儿的窘态时大都礼貌地回避视线,唯有皮聘和几个年轻人笑出声来。
比尔博急忙站直身体,两人踏上节拍继续跳舞:“抱歉,我踩了你的脚。”
索林并不在意:“这没什么,你没有多重,而且光着脚。”
“但这是一双长于奔跑的脚,力气相当大!”比尔博的语气难掩自豪。
索林试图说些什么:“你常用这双长于奔跑的脚在镇上散步吗?”
“当然,”比尔博意味深长地说,“而那天我们在镇上不期而遇时,我正好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两人再次擦身而过,肩膀轻轻相蹭,一个小小的踮步后,两人又换成牵手的姿势。
“莱戈拉斯王子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他总是在初次见面时就和人交上朋友,”索林阴沉地说,“但能否长久地维持友谊就不好说了。”
索林优雅地面对比尔博走了半圈,比尔博则是轻快活泼地跟着索林的步子。
“他很不幸失去了您的友谊,”比尔博语带讥讽,“恐怕他会因此而痛苦一生。”
索林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夹杂着鄙夷和愤怒。
一曲终了。
梅里的舅舅走上前来对索林大加恭维:“真是精彩的舞蹈啊,陛下!您这位可爱的舞伴想必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不知何时才能再让我一饱眼福呢?”舅舅当然记得他曾向索林推荐比尔博当舞伴的事,好脾气的老先生意有所指地说:“在将来,某桩好事成真的时候,又会有多么盛大的庆祝场面呢?到时候二位一定还会再展示舞姿吧?”他说着看了看远处的阿拉贡和弗罗多,那两人已经不再有多余的掩饰,明显情意绵绵。
“先生……”比尔博觉得此时谈论这个问题不合适。
梅里的舅舅没让他说完:“好了,我不打扰二位了,你们正谈得开心!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索林看了一眼阿拉贡的方向,眼神阴郁。
下一曲舞开始了。
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此刻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和谐,比尔博一边走着舞步一边问:“我记得您说过,一旦您对某人失去好感就很难再恢复,那么您在决定对人施以仇恨时一定会十分慎重吧?”
索林的动作仍然优雅从容,但他的靴子踏地的声音好像加重了一点:“没错。”
二人走圈时的位置有所变化,无形之中拉开了一些距离。比尔博又问:“而且您从不被偏见所蒙蔽?”
“我希望不会,”索林牵住比尔博的手转身,“请问这些问题用意何在?”
“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您。”比尔博倔强地扬起下巴。
“那么你了解了吗?”索林站定在他对面。
“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比尔博不屑地说,“我听到的看法与您自己的描述相去甚远,实在令我迷惑。”
索林不悦地看着比尔博,再没开口,他的怒意已经盈满双眼。
两人再次转成面对面站立的姿势,与舞曲开始时一样,然后相互鞠躬致意。
索林虚虚地牵住比尔博的手,按照礼仪将舞伴送回休息区。
“我希望你不要过早地对我下结论,”索林压抑住怒气,仍然礼貌得体地说,“这种轻率的判断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恐怕我也只能趁现在了解您了,”比尔博亦不示弱,“我们之间很难有更多交集。”
两人终于告别,都怀着恶劣的心情。但索林对比尔博颇有好感,所以很快就把一肚子火气都发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当某个不识趣的倒楣蛋找上他的时候。
吉尔蕾恩走过来,假装推心置腹地对比尔博说:“巴金斯先生,听说您现在与莱戈拉斯王子走得很近,我猜他一定忘了告诉您:幽暗森林曾有一度十分颓败,他本人也很不光彩地到孤山做了人质以换取两国的联盟。”
比尔博轻蔑地答道:“如果您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那就枉您费心了,莱戈拉斯早就告诉我这一切了!”
“哈!我不过是一片好意!”吉尔蕾恩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另一边,罗索·塞克维尔·巴金斯正向索林走过去。
“梅里,快拦住他!”比尔博叫道。
“天呐,他们还未经介绍呢!”梅里想去拦也来不及了。
罗索不知好歹地主动找上索林,谦卑地说:“您好,陛下,我刚知道您就是瑟兰迪尔王常提起的山下之王索林·橡木盾!”
索林不悦地皱起眉头,未经介绍而搭讪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您是?”
“在下罗索·塞克维尔·巴金斯,为您效劳!”罗索笑嘻嘻地深鞠一躬。
没等他直起腰来,索林早就大步走开了。
比尔博气不打一处来:“他不仅给我们挣足了面子,还给所有霍比特人都挣了面子!没有哪个霍比特人把阿谀逢迎的本事表现得像他一样到位,从来没有!罗索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值得纪念的先例,连我的袋底洞里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宝贝的小霍比特人了!”
话音刚落,皮聘撞翻了一盆“热汤”,混合饮料把他整个染了色。
“好吧,这边还有一个宝贝!”比尔博气得恶狠狠塞下一块蛋糕。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下午,梅里和山姆两人待在袋底洞的起居室里,山姆在整理一束刚采下来的鲜花,梅里帮他拿着花瓶。
“后来罗索先生又踩了我一脚,我觉得脚趾头都要被他踩断了!”梅里抱怨不休,“他看上去不胖,可是体重不比你轻多少,山姆!”
厚道的山姆也忍不住要取笑:“他难道从没跳过舞吗?我以为他在伟大的瑟兰迪尔王身边会有不少参加舞会的机会呢。”
“我这么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梅里把花瓶放下,学罗索的样子做作地弯下身子,“‘我亲爱的表弟,作为瑟兰迪尔王的得力干将,我平时公务繁忙而缺少娱乐的时间。’”
山姆笑得捂住嘴:“幸好他只和你跳了两曲舞,先前他还扬言要和我们每个人都跳呢。”
“两曲舞已经让我受够了!”梅里叫起来,“我再也不要参加舞会了,只要罗索先生还在夏尔!”
“但是你挺喜欢你的第二个舞伴的,不是吗?”山姆笑着问,“那个高个子!”
“哦,你是说新来的博罗米尔先生?他比索林先生话还少,不过并不傲慢。”梅里想起那个出现在舞会上的人类,博罗米尔亦来自刚铎,他是阿拉贡重要的朋友。
弗罗多和罗索走进起居室,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梅里,罗索先生想和你单独谈谈,”弗罗多说,“山姆,我们出去吧。”
梅里急得赶紧摆手:“不,不!罗索先生要和我谈的话谁都可以听,你们别走!”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梅里你好好留在这儿!”弗罗多笑着示意山姆和他一起出去。
梅里绝望地看着两位伙伴前后离开起居室,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尴尬,与罗索共处一室——尤其是单独共处一室——令人难以忍受,梅里再一次体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