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便听得欣馥心惊肉跳。她再想不到,苏大姑娘的死还能和林府牵扯上关系。本就是一团乱麻了,如今再添上这个,实在难以理清。
此间揣度猜测,暂且不表。另自一茬起,却又说到薛蟠。
薛蟠自入京来,见了林玦后念念不忘,便偶炽龙阳之心。偏林玦又回了林府,不能常常见着了。因见贾府义学中有少年生得斯文俊秀的,便起了心思。往学里去了不过两三日,因他不惜花费银子,浓情蜜意时又什么都肯依,竟已上手了好几个。
偏上手时有趣味,待入手了,他们离不得他了,又觉索然无味,索性撂开手,想着略清净一些,今日便不曾往学里去。
在屋里静躺半日,念及当日初见林玦之如冰似雪,风姿出众,深感其不俗之骨。闭上双眼,又念及学中上手那几个少年,虽不及林玦出彩,到底叫他尝着了滋味,竟不由得将面容替成林玦,更觉兴味盎然,又升馥郁之火。
他又是一贯浑玩惯了的,也不肯接着想下去,起身换了衣裳,便欲往外去,寻两个人凑一席来吃酒耍乐。
偏才走至门口,便听外头一阵喧闹,扬起脖颈去看,先是瞧见了一片宝蓝的衣角,再往上看去,不是林玦又是哪个。
他如今正是面色沉沉,眸色略深,几日不见,身姿竟比先前更修长俊逸了些。
薛蟠此番望去,正与他四目相对,他却不为所动,漠然将目光移了开来。偏偏正是这样做派,只这飘忽的一瞥,更叫人心痒难耐,恨不能动手将他拾掇了,服服帖帖地才好。
才想了这一茬,却见林玦又望了过来。只这一眼再没先前平和,竟添着深恶之感,如刀锋锐利,叫他有皮开肉绽之感。
林玦轻扯嘴角:“薛兄。”
薛蟠心中发酥,上前与他笑道:“几日不见,林兄你越发地**出众了。”
林玦但笑不语,只随意往后看了一眼,其警醒之意味十分强烈。薛蟠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往他身后望去,却见后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押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弯着腰看不清面容,待他身后的人扯他起来,方才看清,正是府里赖大总管的亲侄子,赖丕。
不由倒吸一口气冷气:“林兄这是何故?”
“他在我林府的庄子里犯了人命官司,我自然要押他来荣国府见舅舅。”林玦一句话说得平淡,却更叫薛蟠心惊。
薛蟠将林玦扯至一边,低声道:“林兄弟,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林玦往后退了一步,随意将他的手躲开,淡声道:“我自然清楚,荣国府如今的赖大总管,正是他叔叔。”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赖大和赖丕也算是荣国府的脸面,你如今这样押他过来,却叫府里上下怎么想你?再又说了,赖丕究竟犯了什么事,才叫你堂堂一府的公子亲自押送过来,倒显得额外给他脸。”
“犯的什么事?”林玦眸色冰冷,一双眼睛直望着他,意有所指:“淫我家中侍婢致死。”
第64章 叹香菱念卿卿枉然,觅子景闻声声索理
上回说至林玦命人押了赖丕往荣国府来,正遇上薛蟠,随意与他言语几声,以作警醒。薛蟠此去,却并未告诉旁人。
薛宝钗遥遥见着一个穿茜色罗裙的人影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便推开窗唤:“香菱。”
原来这穿茜色罗裙正是香菱,自幼被拐子拐走,养得大了,偏又被薛蟠一眼相中,打死了冯渊,将她强抢了来,如今便在薛家做事。
香菱进了屋门,口中笑道:“姑娘什么事?”
“前儿见菱姐姐你帕子上的花样子式样很好,想叫你描了与我。”
香菱一口应了:“明儿就给姑娘送来。”
宝钗上下打量香菱一番,见她衣裳绣鞋皆是已旧了,便道:“如今天渐冷了,当换些厚实的衣裳来穿才是。赶巧我前儿才做了几件衣裳,偏近些时候抽条了,竟不能穿,你便拿了去罢。”
说着,便叫莺儿开了箱子,将几身衣裳取了,往前送到臻儿手里。臻儿仔细收了,又谢了宝钗,才捧着衣裳出去。
宝钗让香菱坐了,又叫倒茶,笑道:“老太太才送来的,我吃着味很好,你吃了尝尝,这里还有两罐,你若喜欢,便叫莺儿送去。”
香菱接茶吃了,轻笑道:“多谢姑娘。”
二人闲话了几声,宝钗才问:“哥哥又往外去了?”
“他哪里是能待在家里的人,将才便又出去了。”只这一句,再没多的。香菱于薛蟠本无情分,不过是苟且偷生,得过且过罢了。
宝钗忖度片刻,末了抬头笑道:“左右坐着也无事,咱么往宝玉那里玩去。”
说着,站起身来,携了香菱并莺儿往宝玉屋子里去了。
林黛玉虽已归家,碧纱橱却仍替她留着,宝玉只在外间住着,贾母也没叫挪。自林黛玉走后,贾宝玉便有些懒懒的,也不大肯动弹。偏史湘云来了两日又回去了,更无人相伴。今日看了一回书,便在廊下与袭人等斗百草。
这厢才输了,被秋纹碧痕等叫嚷着要赏东西,那厢茗烟来报,说是林府的林大爷来了。贾宝玉起身便要去寻,却被袭人叫住。
“这样衣衫不整的便要往外去,若叫老爷知道了,又要罚你。”说着,上前替他理了一回衣裳,仔细将身上草屑拍去了,才放他出去。
宝玉才去了,晴雯便举着一根草上前来,笑说:“宝玉已走了,还站在这里看呢。让我瞧瞧你手里有什么,能不能赢了我。”
二人斗了一回,对坐在地上,皆拉着草茎往后,谁也不肯让谁,一面笑一面使力,偏今日日头又好,不多时竟出了一身汗。
这时听耳旁有人喊:“宝姑娘来了。”
袭人便松了手,一面擦汗一面说:“罢了,算我输了。”说着,站起身来迎宝钗。
宝钗扫了一圈,笑问:“你们都在这里,宝兄弟往哪里去了?”
“宝姑娘来迟一步,方才听人来报,说是林大爷来了,宝玉便急急地往前头去了。”
“这样……”宝钗若有所思,呢喃了一声,慢慢走到廊下坐了。笑道:“你们玩罢,我略坐一坐,再别叫我扫了你们的兴。”
众皆去了,偏袭人未去,接过小丫头端来的茶送到宝钗手里,“宝姑娘吃茶。”
“你怎么不去?”
“方才已闹了一场,惹了许多汗。便陪着姑娘坐一坐,也好歇一刻。”
宝钗面上带笑,一面拿了茶盏盖子撇茶沫一面道:“我来时正凑上他们走,竟不曾见过。听闻林府里还有一位姑娘,人品样貌皆十分出众的,竟也没见着。”
“怎么不是呢,照我说,只怕是满姑苏的钟灵毓秀全在林府了。林姑娘的品貌文采,便是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再别说林大爷有那样的善心,又是肯上进的,老太太爱他也还罢了,便是老爷也赞不绝口。”
宝钗吃着茶点头,又问:“你这样地说,我倒越发想见见林姑娘。”
“这有什么难的。”袭人一面逗弄着廊下的画眉一面说:“老太太最疼林姑娘的,这是林姑娘往孝义王府去了些时候,才归家一日,要让姑娘好好陪着姑太太。昨儿才念,过两日要接林姑娘来。再使人往保龄侯府接了史大姑娘来,姊妹兄弟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处着才好。”
“是了,老太太最爱女孩,林姑娘来了,老太太更该欢喜了。”
袭人又笑:“最欢喜的当是宝玉。前些时候林姑娘在碧纱橱里住着,宝玉恨不能时时刻刻与她在一处,旁人且不能比。”
此话才落,便听外头有人喊:“袭人!”
往外看去,却是平儿。袭人迎了上去:“平儿姐姐这会子怎么有工夫过来?”
平儿道:“我们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我想着你麝月他们的月例银子还未来取,便顺道带来了。”说着便将手中的匣子往上捧了捧:“我这样辛苦了走了一趟,还不请我吃茶?”
“要请要请,自然要请。”
这厢才请了平儿坐下,平儿并宝钗说了两三句话,便见宝玉领着小厮,垂头丧气地回来。
袭人奇道:“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
宝玉垂着眼,摇了摇头。抬头见宝钗并平儿在此,面上颓然皆去,重又欢喜起来:“好,宝姐姐你们在这里,我也不必往外去了。”
“可见原是要往外去的。”宝钗笑他:“别是在外头生受了什么,才这样地回来罢?”
宝玉接了茶,在廊中凳子上坐了,“宝姐姐快饶了我罢,再别提了。”
他哪里知道林玦来荣国府不是为了旁的,竟是为着讨个说法。到了前头听人说他捆了人,又一路往贾政书房里去了,登时泄气,哪里还肯再往前去,只得退了回来。
吃着茶心中暗想,林玦一贯和气,脾性又是极好的,能叫他捆了人寻上门来,想必不是小事。
才想了一刻,便听外头王熙凤喊:“平儿!”
平儿知道她要走,起身告辞。
见了王熙凤,却见她面色不善,匆匆往外走了几步,待出了贾母院子,方道:“去将二爷寻来。”
今日贾琏本未出门,便在暖阁里卧着。听人说王熙凤叫他去,一面起身穿靴子一面道:“真是一时半刻也不肯叫人清净,可说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