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顿了顿手,笑道:“不提这些事,皇上来瞧妃妾,就是为着谈旁人的麽?”
慕容永宽这才露出笑意,道:“自然不是。”说着,伸手牵了她的手将她往软榻上拉,笑道:“自然是想你,才往衍庆宫来。”
娴贵妃柔顺至极,任他动作。在软榻上半躺了,含笑瞧着他欺身下来,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张华显并上抱琴等皆悄声退了下去,挥退了外头候着的宫人,只张华显领着两个内侍,抱琴领着两个宫婢守在门外。
闹了两三回,里头动静方才渐渐止住。
娴贵妃在里头叫水,抱琴并上明笙两个进去服侍了,才又扶着她卧到床上。此时慕容永宽也已净过身子,只着雪色中衣躺到床上。
慕容永宽望着娴贵妃与那人相似的面容,心底无端端生出柔意来。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你父亲如今在京里,听闻名声倒很好。都赞他一声方正廉洁。”
娴贵妃心内突突一跳,盖因后妃不得干政,慕容永宽从未与她提及政事。如今虽是说她父亲,到底已涉外了。她因揣度着说:“外头怎么说父亲,妃妾倒不甚清楚。只在家中时,因父亲素来严苛板正,幼弟最惧父亲……”
知她谨慎,纵然晓得也不会说多余的话。慕容永宽便收了话茬,再不问了,只将她揽得更紧些,呢喃道:“昨儿一夜未睡,累得很,陪朕睡一刻。”
二人乃相拥睡去,余下皆是后话,今暂不提。
却说林玦急急往寿康宫去接林黛玉回府。在内庭墙外候了一刻,便有个姑姑出来回话:“太皇太后正礼佛,不得空,叫林大爷不必进去请安了,只在外见礼就是了。”
林玦于是朝着那大门东侧见了一礼,直起腰身,才问她:“姑姑,不知我那妹子……”
“福寿县主不过一时吃得略絮些,过了一刻就好了。如今正在西暖阁与薛家姑娘一并歇着,还请林大爷略等一刻,已命人去回话了,待会子就出来。”
林玦退至一旁,不多时果然见几个宫婢拥着两个姑娘出来。前头穿浅碧色兰草纹对襟襦裙的正是林黛玉,略后一步着蜜合色团福字纹交领襦裙的却是薛宝钗。
大抵因他是外男的缘故,薛宝钗以团扇半掩了面容,只露出精巧眉眼。
待林黛玉与林玦说过话,薛宝钗才上前,虚虚屈膝,行了半礼,道:“林兄弟好。”
林玦亦回她一礼,道:“薛妹妹好。”
三人于是各自上了轿子,至宫门口,才换了马车。
林玦与林黛玉同坐一车,薛宝钗另坐一车。先送薛宝钗回了府,林黛玉瞧了林玦一刻,才道:“哥哥今日瞧着倒不高兴。”
“今日入宫,累了些。”林玦见她近来越发面容莹润,有心想要捏一捏,却又想起妹子今岁已过七岁了,自个儿业已及冠,纵然是亲兄妹,也不好再格外亲近,唯有止住念头。“我倒还不曾问过你,你如何又在寿康宫内吃坏了?”
林黛玉是谨小慎微的性子,纵然太皇太后待她格外厚爱,也不能叫她放肆得这样。
却见黛玉面带不解:“我何曾吃坏了?才跟宝姐姐在西暖阁里打双陆,倒是桐意姑姑进来与我们说,哥哥来了,要接我回家去。赶巧宝姐姐也要回家去,便一并出来。再没什么吃坏了的说法。”
竟是两种说法?林玦似探及冰山一角,却叫他心惊肉跳。与黛玉一并进了林府,林玦便命人送她往垂花门里去,自去了书房。因与她道:“我有些事要处置,你先往从善院去。回母亲,过会子我再往里去请安。”
打江南回来,林玦身上的担子便一日日重了。他今说有事,黛玉自然深信不疑。
林玦别了黛玉,进书房来。自动手研磨,写了一封信。交由登高,命他带出去,即刻送往苏州沧浪亭穆府。
太上皇的人缘何来得那样凑巧,太皇太后又缘何在最关键时伸出援手?莫非他们……竟然已经晓得这其中关节了?林玦兀自呆坐于书桌前,面色沉郁。情之所至,情有所钟。他既已与慕容以致情意相许了,便没想着隐瞒一辈子,也再没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总有一日要告诉父母长辈的,怎么告诉,怎么提起,却是个难题。
这时候,分桃断袖都是寻常。只是为着这种情谊不娶妻的,实在少之又少。如何面对林海并上贾敏的震怒,如何直面艰难依然不悔,这才是重中之重……
林玦揉了揉眉心,只觉脑袋生疼,几欲炸开。
又过了些时候,渐入秋,伴着秋雨,寒意渐起。添第一件厚衣裳时,林玦收到了慕容以致的回信。信封上亦未写他真名,字迹也不是他的,外头写着穆府二字,再无其他。
拆开信封,摊开信纸,这里头的,方才是他的字迹。慕容以致在里头道:“隐瞒无益,不若直言。我待子景之心肠恍如昭然日月,如何藏之?母亲慧眼如炬,皇兄世事洞明,离京前夕,皆已现端倪。此事皆由我起,我自当一力承担,祸不应及子景。宫中如今虎豹豺狼环伺,我忧心子景,不能松懈。故已密语兄长并家母,万请照料一二。我无子嗣之忧心,家母已略有松动之意。万请子景候我,待我回京,自当共议余生。”
林玦将信折了,命温柔取了小匣子来,放入其中。瞧着那盒子,宛如心头贴了一只暖炉,热热地温了心肺。他口中却骂:“这混账东西,要我等你,好歹也告诉我何时回京……只是回京了与我又有什么好处,倒像是欠了几辈子的冤家!”
坐了一刻,便又命人研磨,自取了笔来写信。写的也都是琐事,如自己近来读了一些书,弟妹又有时也不大听话。母亲一直催着想见穆府的姑娘,不止一回提及,说他已至成亲的时候。若真有意那位穆姑娘,倒该早早地定下,别叫人家姑娘等着。除却这些,还提了些宫里头的事。如太上皇确然想先太子了,前些时候封了先太子的庶女为庆安县主,跟着一并封了的还有薛家姑娘,得封庆安县主。河南恐水灾又至,皇上指派娴贵妃的父亲贾政并上吴贵嫔的父亲吴天佑去了……
这些或是极小的琐事,或是他一早该晓得的宫内事。实在很琐碎,他却一字一句写得认真。一面写,唇角倒扬起笑意来。许情之所至便是如此,一些小事,也能从里头吮出甜蜜。
信至末尾,林玦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冬雪将至,去岁未与君共赏。埋酒两坛,当初雪时饮。
信写罢了,待墨干的时候他又问温柔:“我记着圆鹊轩里还有些常备的药材,取些来。”
温柔应了,不多时便捧着些药材过来。皆封在油纸包里,一样归一样。林玦不认得药材,温柔将油纸包打开了,一样样摊在他面前。他也不直接说自己要什么,只将桌上的药材都问过一遍,末了才捡起一枚想要的。一并折入信纸,塞入信封中。
慕容以致收到这信时寒风已瑟瑟,只是尚未落雪。他批了斗篷站在廊下,将信封拆了,只觉里头鼓囊囊,像是塞了旁的东西。摊开信纸,里头却有一片药材。他行军打仗多年,自然认得这枚药材是什么。
将那片药握在掌心,细细将信看罢了,慕容以致眉梢眼角都染上柔色。
当归……他是该趁着初雪为落之时归去了,子景亲手酿了两坛美酒,若令他独享,岂非不解风情?
第169章 惹众怒贾府气数尽, 凋百花百姓饥寒苦
太上皇有意放权, 兹事体大。自皇上派遣两个心腹臣子往河南等地去防治水灾,便有许多人察出苗头, 纷纷站队。
两位娘娘的父亲原都是中庸之辈, 顶破天了只得一句清正廉洁。只是廉洁的大臣, 许多时候亦是无为的。盖因太过板正, 不知变通。现如今皇上要捧他们, 原先太上皇捧起来的新贵, 并上先皇捧起来的易家,自然都不能善了。另有几位被一削再削的异姓王,亦如坐针毡, 只唯恐攥在手里这仅剩的荣光, 也要随着朝堂更替一并被剥削去了。
东平郡王唯一的妹子往宫里去了,现如今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封了昭仪,宫里头最得恩宠的仍旧是娴贵妃, 现如今还添了一个吴贵嫔。北静王的嫡亲妹子倒是做了皇后娘娘,只是纵然母仪天下, 得不着神眷,于家族而言亦不过是个好听些的名头, 再没一样可用的。另两位南安郡王并上西宁郡王更是连边儿都不曾捞着, 前些时候外邦不宁,今上还有意令南安太妃养下的小郡主和亲。幸而后来齐献长公主坏了事,这才搁置下来。
现如今贾府并上吴府之势如烈火烹油,如何叫人不瞧得眼中着火?
北静王乃是四王里头唯一一个还是亲王的, 水氏还出了两位皇后,到底也坐不住。圣眷不再,任皇后都是水氏出的,也是无用。
听闻河南水灾被控制得极好,北静王越发不能安坐。当日便回府命人请了北静王妃过来,他与王妃并不恩爱,只是真到了办大事的时候,还是得王妃来。
北静王妃是个柔顺敦厚的人,匆匆来了,尚不及与他见礼,便听他道:“不必虚礼了,王妃过会子命人往娘娘宫里递牌子,明儿去瞧瞧娘娘。”
她应下,才问他:“爷,可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