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不由敲打着桌面,眯起眼睛,呢喃道:“为着什么呢?”
欣馥站在一旁,见状上前两步,轻声道:“林大爷,那位何故如此待苏姑娘,奴婢不明白。只是有桩事,我们爷想必是忘了,我倒还记着……”
“什么事?”
“苏姑娘并上那位,原先东太后在太上皇并上太皇太后面前提过一句,说是苏姑娘的人品样貌都很好,堪为皇子正妃。”
第148章 入主东宫水滢为后, 昭仪示好暗语惊人
这一日春光极好, 暖风融融,将宫中各处池塘都吹皱。
坤仪宫内一派寂寂, 庄严无声。娴德妃贾元春为首, 另穆昭仪、吴贵嫔为次, 余者有周娱灵之流亦随陪立。
今日是皇后水氏入住坤仪的日子, 钦天监再三细算, 终是得了这么个好日子。皇后出身名门, 亦为贵胄。其长姐乃是现如今的东太后,长兄袭了父亲的爵位,仍为北静王。真正的玉叶金枝, 千金闺秀。宫里的穆昭仪虽也是王府里出来的, 到底他们府上只是郡王了,万不及北静王府声势之万一。
皇后水滢身为国母,又是今上正正经经迎娶的元后, 是连开了几道门,格外隆重地迎进来的。后宫里众人今日也不得闲, 早早起身梳妆换衣裳,既要喜庆, 又不能花枝招展。用过午膳, 便尽数往坤仪宫来,只等着新后入宫,由贾元春领着与新后见礼问安。皇后尚未进宫,亦未开口赐座, 他们这些人,纵然是已为娴德妃的贾元春,也唯有站着。
旁的倒也罢了,不过是多站一刻的工夫。却有一个周娱灵,她如今身怀龙裔,偏她孕中多思,身子又弱,这胎竟极不稳当。本就如此了,若是再叫她累着,却是不好。
贾元春隔着穆昭仪等人遥遥扫了周娱灵一眼,周娱灵位份不高,站得远些,正立在一处有日光的地方。正值鸣蜩之时,虽未入夏,到底日头已盛。今日宫妃又是盛装华服的,层层堆在身上,又被日头直直照着,难免觉着热。眼见周娱灵双颊泛红,便是连脂粉都掩不住,贾元春当即转头,命抱琴道:“周娱灵站的地方不大好,我瞧着光落不进来的样子,也显得格外拥挤。你去叫周娱灵挪个位置……”说罢,遥遥望了一眼,与她同在三十二世妇末尾四位的,倒只有李容衣一个。“叫李容衣与她换一换,李容衣体态轻盈,站在那里瞧着也开阔些。”
抱琴应是去了,一旁穆昭仪便笑道:“那里日头大,周娱灵怀着身子,站在那里难免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确然不好。”
吴贵嫔道:“怎么不是呢,好歹是皇后娘娘进宫的日子。若是有了什么,实在是万分不吉的事。”
贾元春不回话,只取出软帕在,在下颚处轻拭了拭。
新后入宫是大事,必然要与皇上一并去见了太皇太后、太上皇、东西两位太后,才有工夫往坤仪宫来,见一见这后宫诸位妃嫔。
水滢下了辇轿,便有宫婢流霜上前搀扶,与她道:“娘娘,娴德妃娘娘一早领着诸位小主来给娘娘请安了。”
娴德妃……水滢心头一紧,面上却无波澜,只略颔首,便由两个宫婢搀扶着往坤仪宫里去。娴德妃……这位德妃娘娘的情形她一早听人讲过了,便是现如今已成了东太后的长姐,也曾与她耳提面命。无他,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这位娴德妃贾氏,乃是太上皇先前赐婚给皇上的侧妃,有从龙之功。她原先伺候过东太后,是个很懂规矩的人。生得宛如春花,端方温润。可惜了,虽是嫡长,却非袭了官的长房所出,到底次了一层。身份贵重与否,进了宫这些都是很不打紧的东西。顶要紧的是皇上喜欢。黄台抬举谁,谁就能在宫里呼风唤雨。当日太上皇独宠明妃,明妃便能嚣张跋扈,纵然开罪了东太后,也没人敢说她半句。现如今这娴德妃犹如第二个明妃,今上待她可算得情至意尽,自个儿才做了皇帝没多久,便扶她上了四妃的位置。宠冠六宫,用在这位娴德妃身上,大抵是极合宜的。听闻娴德妃还有个表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皇上爱屋及乌,便是对他也多有照拂……
水滢心头发冷,这样的情谊,这样的看重,便是东太后一早告诉她该怎么做,也不由叫她心中发怯。昔日太上皇待东太后还有一份看重,亦因着东太后是打小与他一并长成的缘故。自个儿同今上,又有什么情分可言?
若真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一早东太后并上太上皇给皇上则的,是舒郡王府的大姑娘。赐婚的圣旨已经发了下去,谁料没过多久,太子就坏了事,连带着太子一脉的舒郡王府也崩溃离析,那位苏大姑娘更是辗转飘零,听说是死了。
倘使那位苏大姑娘还在,这皇后的位置,怎么也轮不着自个儿……
她心中纷乱,面上不露,迈步进了殿门。边上宫妃一早屈膝见礼,却不出声,一派寂静。
水滢在主位上坐了,朝身侧流霜略颔首,流霜会意,当下上前一步,朝着下首众人道:“免。”
众人纷然起身,只规整站着,一眼望过去,粉裳黄裙的,瞧着格外娇艳。
水滢原与穆昭仪、吴贵嫔这两个高位的妃嫔是见过的,只不曾见过娴德妃,当下便问:“听闻四妃已有其一了。”
贾元春迈出一步,屈膝道:“妃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水滢定睛看了,果然貌比**娇三分,却不显妖气,格外端庄,那娇艳自然也是端方的贵气了。她因颔首笑道:“赐座。”
一时贾元春、穆昭仪、吴贵嫔这三个有资格坐下的都坐了,水滢便又问:“我方才去东太后那处,太后娘娘倒与我提了一句,说是宫里有位周娱灵,已有了身子。”
周娱灵闻言,便出列见礼道:“回娘娘,正是婢妾。”
“你身怀皇嗣,原该格外些。从今后的请安尽数都免了,安心养胎就是。”便吩咐流霜:“给周娱灵赐座,也不必上茶,上热热的牛乳来正合宜。”
周娱灵谢了一回,这才坐了。
她虽有着身子,是个靶子,到底皇上并非很宠爱她。故而水滢随意安抚了她,便又看向贾元春。
水滢生得娇柔秀气,不似贾元春姿容端方,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气韵来。她虽穿了这一身朱红凤袍,却仍是气势不足,倒像是随意哪个妃嫔与她说句重话,便叫她无所适从了一般。虽是如此,到底是皇后,众人心中惴惴,到底不敢展露出半分。
她因看向贾元春,笑道:“方才往太皇太后那里去请安,倒见了你两个妹妹。”
贾元春与她颔首,笑回话道:“想必是妃妾的姑表妹并上姨表妹,太皇太后常召他们来宫里说话,能得太皇太后喜欢,是他们的福气。”
水滢捧了茶盏,叫他们吃茶,一面又道:“娴德妃艳冠六宫,两个妹妹也很出类拔萃。薛家姑娘略年长些,已见不俗之姿了。福寿县主年岁尚小,却也如冰似雪,钟灵毓秀。可惜了,我却没有这样两个好妹妹,娇花一般,不高兴了凑在一处说说话,瞧着他们,也该松快些。”
贾元春吃了一口茶,擎着茶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两个妹妹虽好,却并不与妃妾亲近。他们入京的时候妃妾已然进宫,伺候着东太后,一刻也走不开。后头虽是回家住了两三日,到底日子短浅,姨表妹也就罢了,住在嫔妾家里,间或还能说两句话。福寿县主却不常来的,便是多说两句话也不曾。倒是嫔妾家里还有三个妹妹,他们与我这两个妹妹亲近些。”
“娴德妃家里妹妹倒很多。”水滢看向穆昭仪:“多日不见,昭仪风采依旧。”
穆昭仪身子往前倾,道:“娘娘却越发光彩照人了。”
进了宫的女人,能活下来的,都是个顶个的会说话。你来我往之间,只消用言语便能打一仗。
新后今日入宫,本已累极。众人不敢久留,不过闲话一回,便纷然退去。应付以为新后,纵然她年纪小,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有东太后悉心教导过,心思手段一样不差。便是心稳似磐石如贾元春,也不由觉着疲累。她是德妃,自然是最先走的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才进御花园,穆昭仪便匆匆追上来,她本不该走这条路,今日却走了。
贾元春自然知道,她有话想跟自个儿说。只是她不说,她也只当不知道。她说了,便姑且听一听。
穆昭仪到底年纪小,在家里的时候又是被宠着的,很沉不住气。不过跟着走了几步,便道:“我若是德妃姐姐,现下就不能这样气定神闲。”
贾元春不由莞尔:“穆昭仪年纪小,难免躁些。”
穆昭仪侧头看向一旁那树海棠,满树殷红,入眼灼灼。“德妃姐姐的两位妹妹,我也曾见过,是万里挑一不可多得的人物。那位薛姑娘倒也罢了,福寿县主如今却能算得太皇太后手心里的一片肉,又是那样出众的人物……”
都说娴德妃聪慧贤淑,皇后今日提及福寿县主,穆昭仪偏是不信了,她竟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福寿县主年纪虽小,到底姑娘家长起来极快。她上头又有个哥哥,听闻是叫林玦。是个貌比潘安、才贯古今的人物。才名远扬,据闻他考童试的时候,就有人断言,说他今后不做官便罢了,若是做官,绝然是个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