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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归自谣 (六遇)



春华领来宜阳,一如既往的,宜阳进屋后,目光率先落在懿慈的脸上。

宁妃学的是懿慈的神韵,像与不像全在人心。

昔年皇帝尚在齐州为王,一眼相中了身为婢女的贞淑妃,随后生下太子与宜阳。

自回信都后,宜阳并非第一次见懿慈,仍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母妃与懿慈果真相像,颦眉含笑,宛若孪生,难怪当年父皇心里记挂着懿慈,几乎看不上世间其他女子,唯独娶了她母妃为妻。

宜阳与贞淑妃母女感情深厚,贞淑妃又早早离她而去,母亲的位置是他人无法替代的。

许是因着这层缘故,宜阳对懿慈,总有由心底生发而出的好感,想与她亲近。

皇帝见她总盯着懿慈看,捂嘴轻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地笑道:“你这孩子,只顾着看你母后,礼数也给忘了不成?”

懿慈身为皇后,无论太子、鲁王、陈王还是宜阳,理应唤她一声母后。

看着这张与自己母妃分外相似的面容,宜阳到底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经皇帝一说,收回目光,只向懿慈恭谨地行了个礼:“皇后安康。”

对皇帝,懿慈是满腔的恨意,可其他人却是无辜的,懿慈念了十几年的佛,早就清心寡欲,心里没有宜阳那么多的计较,听她这般称呼,又见皇帝面色有些许不悦,慈眉善目地应了一声,又唤春华端来糕点,向宜阳轻笑道:“你前几日过来没吃到茶花糕,今日特地给你留了些。”

懿慈与她母妃一般,平素喜好自制些精致的糕点,宜阳第一次来中宫时将满满一碟茶花糕吃了去,不意懿慈竟如此细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糕点搁在案几上,宜阳索性坐在懿慈身旁,手里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目光不知飘在何处,声音也细若蚊蝇:“谢谢您。”

懿慈搁下毛笔,侧目看她,眼睛里有少许的慈爱流露。

十几年前,宜阳初生,封号还是康乐帝与她一块儿定下来的,虽说素未谋面,转眼间却长到了这么大的年纪,她不禁想到了棠辞,眸色更温和几分,喃喃自语:“阿玥也喜欢吃茶花糕。”

宜阳闻言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安慰的话,又在皇帝面前,她这个身份说出来实在不合时宜。

正好,汤药熬好了,端了过来,宜阳将它接过,走到床榻边,孝顺细心地喂皇帝喝药。

皇帝喝了药,神情却更加郁郁:“药每日都喝,不见气色,喝来有何用处?”

他虽在与宜阳说话,目光却定在懿慈的脸庞上,满满按捺不住不知几时喷薄而出的贪婪与*,像是饿了大半辈子的恶狼死死盯着自己豢养多时的温顺山羊。

中毒,并非生病,自然无用。

宜阳心里腹诽,嘴上安慰了皇帝几句,也不知是为了皇帝不加收敛的眼神还是为了皇帝的身体,心里愈加不安。

皇帝午憩,懿慈与宜阳走出房门。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倒是宜阳先开了口:“您可有想要往凉州捎带的东西?我可托人带去。”

懿慈轻笑一声:“你父皇看守得紧,别说东西了,一句话都不许带出去,我知你好心,却是不想使你受累。”

宜阳瞧得出她十分想念棠辞,但是她说的也是实话,于是只好作罢。

出宫后,宜阳前脚刚踏进公主府,后脚池良俊便面色如柴地匆匆赶来——

“殿下,大事不好!温姑娘回京途中被鲁王的人伏击了!”

第76章

京郊一处破庙,杂草丛生,在深夜中唯有此起彼伏的初春虫鸣蝉声可以壮胆。

庙门剩下半扇嵌着,倾斜下来卡在整扇门中,腐臭的干草与沾了灰的蜘蛛网顺势滑落,挡住去路,明明暗暗的烛焰不足以将屋内的陈设照得通透,佛像、神龛、供桌与破旧的黄色跪垫……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中,角落木桌上的烛台,刺啦一声爆出灯花,灯芯软掉半截身子,红色的蜡油凝结,在白色的墙壁上晃出一个血盆大口的鬼影子。

池良俊咽了咽口水,拽住闷头往里冲的宜阳,声音止不住发颤:“殿下……”

东宫虽被折腾到了肃州,可人还没死,斩草除根的道理鲁王不会不懂,上梁不正下梁歪,淳祐帝的心狠手辣他有样学样,如今看来学了七八成不止。废太子一日活着,且宜阳一日在信都给皇帝送耳边风,鲁王怎会心安?

陆禾递了辞呈,次日便动身去黔州,在黔州人还好好的,书信往来保平安,转眼间换了身女装回京,在路上就出了事。这事情凑巧,还是鲁王的人手干的,不消说也知冲的是谁。

“你在外守着,不用进来。”

明知是圈套,宜阳还是义无反顾地疾步踏进去了。

妖魔鬼怪没有,魑魅魍魉也没有,鲁王只身一人坐在木桌旁静静呷茶。

“王兄百忙之中,真是好兴致。”宜阳玉立在他身侧,冷笑。

似乎是大权在握并且即将永远在握,鲁王的脸色虽一如既往地苍白,精神头却甚好,平平淡淡地给宜阳斟了杯茶,递给她,嘴角一歪,讽笑道:“瞧妹妹这满脸的汗,一路纵马疾驰罢?喝杯茶歇歇神,怪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妥帖,怎地选了个这么远的地界儿。”

宜阳瞥了眼黑黢黢宛若鸩毒的茶水,又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四周,径直奔向来意:“陆禾呢?”

“好茶啊好茶——”鲁王颇为惋惜的叹息两声,自个儿捏着茶杯一饮而尽,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日父皇驾崩,你那没用的亲哥哥又远在肃州,长兄为父,你即便不乐意听,我也得劝你几句。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个年纪确是不小了,可也不能闭着眼睛信手一点就托付终身了不是?那陆禾……”他捻须得意一笑,眸色阴鸷,“那温姑娘,怎会是你的良人?”

宜阳绷着张脸不说话。

鲁王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绕着宜阳踱步几圈,端详一番后了然在心:“可怜我那胡爱卿,分明识破了堂堂榜眼郎女扮男装的身份,立了大功一件,却因着中了你二人的诡计命丧当场。妹妹不妨说说,你对那温姑娘是几时起了磨镜之交的心思?说起来,不愿出嫁也是为了她罢?论这说好话的功夫,王兄我是修炼几辈子都及不上你了,可怜父皇他老人家一门心思地以为你当真是想在他身边尽孝……”

“说够了?!”宜阳向来性子急,焦灼与担忧酝酿了半夜,被鲁王言语挑衅又套不出陆禾的下落,业已临近爆发,当下怒不可遏,捏住他的手腕往后背压,将他抵在木桌上,声音冷如腊月寒冰,“陆禾到底在哪儿?”

鲁王轻笑一声:“瞧你这脾气,总得改一改,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温姑娘才是。”

宜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使劲将他的右臂往身后一别,错骨的声音清晰可闻:“王兄,我二人自小长在齐州,你该知道我向来胆大,弄死了你,我横竖一条命,却是不甚在乎的。”

鲁王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冒出,面上却分外轻松:“你自然胆大,你相中的人胆子却也不小,为了你,倒是什么都肯做呵。”

果然……

果然……

自己关心则乱!

从京郊快马赶回信都,宫门落闸紧闭。

公主府里四处寻访的随从躲在墙角候了许久,见宜阳的坐骑踏尘而来忙一溜小跑,到她马下轻声禀道:“殿下,陆禾一个时辰前进了宫城。”

心跳猛地滞住,指尖也凉了半截,宜阳哑着嗓子问道:“只她一人?”

“还有先前与她同住在小院里的那对夫妻。”

夫妻……

陆十八和阮娘?!女扮男装是死罪,是死罪,绝无回寰的余地。

一路赶来,最坏的猜想都在此刻成了真。

池良俊好容易追上宜阳,长途跋涉之下两腿发软差点摔到地上,勒紧缰绳喝住了马匹,缓行到宜阳身侧,试探道:“殿下?”

宜阳的眼睛死死盯着宫门,满身披满清冷的月光,斗转星移,鼓楼很快敲响,破晓即将来到,她头一次不敢笃定自己第二日能否满浴阳光。

“若我今夜便要夺走你妻子的性命,你待如何?”

池良俊脸色刷的一白,已知定是大事不好,他抬头看向宜阳,她的眼睛里正暗暗燃着一团火,她的双肩止不住的轻颤,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粗糙的缰绳,自问当了十几年的公主府长史算是十分知悉她的脾性,无论贞淑妃弥留之际皇帝是如何冷待,她到底是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尊敬爱护的,可如今不得已被推上两难的抉择中,她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心里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殿下,公主府里的两千兵士并非酒囊饭袋之徒。”

两千,信都整座城池十二道城门共有精兵良将十万,胜算几何?

右军都督府。

陈康早年行军作战,即便夜间也素来警觉,破门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睛按住床榻旁的刀柄。

池良俊走近他,望了眼门外一片的松明火把,向他微微笑道:“陈将军,殿下年少时与您曾有师生之谊,您也倾囊相授。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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