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什么东西?高城疑惑着下了车跟哨兵进去,还没进门先闻见一股凛凛浓香。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高城看见了那嚣张的半人高的巨大花束,是的,是花束不是花篮也不是盆栽,不到十平米的传达室因它枝条繁茂显得满满当当。
一览无遗的传达室也造不成什么误会,他的东西,就是这束花。
没有一片叶子,笔直朝天的花朵硕大而玉白,香味浓的化不开。
高城认得这是什么花,只是——“谁拿来的?”不好意思说“谁送的”,从耳根子到脸颊都在发热,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因此欲盖弥彰。
“来了两个人,搬花的说是你以前的兵,叫成才,他还留了封信给你。”哨兵指点着卡在花枝间奶油色的信封。
高城黑(红)着脸同手同脚尽量不惹人注意的把花束抱回宿舍,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碰了枝子,但说真的,以这束花的体积和形态,不让人侧目都不行。
好像一束在走路的花,人们欣赏够了才顺路分一点视线看看是谁这么不低调。
然后纷纷假装没看见。
例外的是甘小宁拖着马小帅勾肩搭背的过来,俩人脸上挂着一模一样意味深长的笑容:“春天来了啊,春天赏好花——”
高城抬脚去踹忽的想起自己还抱着祖宗赶紧收力结果大腿差点抻了他的。
两个孬兵哄笑着跑开。
上楼,又倒退着下来,在工具间寻觅个崭新的塑料桶。
打了半桶水,把花插进去,花枝扑剌剌的散开,高城对着稍微打蔫儿的花瓣儿发了个怔,然后提到窗前有太阳的地方,这才扯过椅子坐下把揣怀里的信封抽出来。
大概是在车上急匆匆写的,字迹潦草,简短的像个便条。
高城:
刚才看见路边一户人家院墙里的花树,花开的特好看,都朝天,特别精神,雪白雪白的,映着蓝天和旁边的绿树,跟白云落下来一样。然后我就去那家敲门问能不能给我一枝儿,结果给了我这么多!都送给你啦,
纯洁高贵的你!
成才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还特意另起一段怕我看不见吗?!高城快把薄薄一页信纸捏散架,眼珠四处乱晃就是不敢再看通篇已经背下来的字句,脑海里清楚分明的是那混小子笑的眉眼弯弯桃花乱飞贼勾人贼勾人的说着什么“纯洁高贵”——去你的纯洁高贵,信你字面上的意思我就是傻的,哎,怎就觉得被乱摸着下颌撩拨?
高城你真是不纯洁,枉费成才热情洋溢的赞美你纯洁高贵。只有和成才同行的吴哲才知道,平时酷毙了的狙击手小狗似的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的看着窗外琼花然后眼巴巴的转过来央求“锄头咱停下车好不?”
是啊是啊,就是看见向着蔚蓝天空怒放托起灿烂晴阳的姿态便被整个春天生命的昂扬感动,热闹的,蓊郁的,芬芳的,洁白的,让我把这份安宁喜乐送到你手上。
不吝赞美,肺腑之言,那必须性感的要死。
早过而立之年的高城老脸一红罕见的害羞,摩挲着信纸磨蹭许久,再抬头,花儿吸饱了水都支楞起来,明媚晶莹,果然精神。
走过去推开窗,自然的风调匀了满室不胜的浓香和,幽幽隽永。
眼底和太阳一个颜色,总要和花儿一处,才好享受这灿烂春光。
【影留】
成才扫了一眼就认出熟悉的铁画银钩,喜上眉梢,高城,你这次又要说什么?
捏住信纸往外一扯,跟着掉出两张小小黑纸片。
捡起来一看,面皮儿发热。
一对儿剪影。
对,是一对儿,不是两张。
剪的极好,传神,一看就是成才和高城。
面前突兀的多了个相框,成才扭头,吴哲面无表情地说:“这样你就可以摆在床头天天看。”
怎么忘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成员了。
成才讪讪的接过,小心装好——摆在床头。吴哲扶额,“等会儿别忘了收抽屉里。”
高城在信里说,去外地学习,一伙人饭后遛食儿,偶遇剪影艺人,别人只能剪一张,我能剪一对儿。
成才有点儿不明白,拿着信问吴哲。
吴哲撇嘴,你是成心显摆还是就在这事儿上智商捉急,他这是跟你邀功求表扬,那一伙人肯定就他一个随身带着老婆照片。
挺甜蜜,那是应该表扬,成才暂时忽略了哪里不对。
秀恩爱,瞎人眼。吴哲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和恋爱中的傻瓜计较,不过看着那一对儿安静的黑色的小纸人,虽没手拉着手啃啊抱啊的,但就是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恬静的,安然悠哉的,在红尘里留影,SO,
恋爱真好啊……
四十九 风来双璧响琳琅
成才习惯了蜂窝一样的宿舍楼,不过这里的人气好像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挤压干净,当着明晃晃的日头阴森压抑的像个牢房。
齐桓带他们在其中一间“牢房”门前站住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不管里面住着谁,成才由衷希望他们现在安安静静一声都不要出。
也许成才的祷告有用,齐桓听了一会儿确实没动静找不到由头气恼的直接把门踹开,门板咣的一声拍在墙上震耳欲聋。
一天之中第二次冷不防挨踹,踉跄着进屋,新世界的大门在成才身后关上,新世界是一扇透进了灿烂晴阳的窗,窗下坐着年轻的校官,蔚蓝的海军常服倾注着大洋的碧波万顷。
校官和旁边的尉官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成才和许三多的肩章行李挺困惑的歪头问:“你们也是来参训的?”
“报告首长,是!”成才比许三多慢了半个拍,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的是齐桓乱戴帽子了,眼前这位哪里像贾宝玉?不过宝黛初见,好像是有那么一句看着就像以前见过?
有些人天生精明比如成才,也有人天生心净比如吴哲,较之常人敏锐十倍,他注意到成才看自己时略有异样的目光,并不冲着他肩膀上闪亮的两杠一星倒好像是看到了——同类?那也是吴哲看成才的感觉。
随意也好矜持也罢反正都结束了,吴哲自觉也不自觉地站起来,阳光像抖落的披风倾泻而下。
互相寒暄分床安行李没什么好说,也许除了成才对拓永刚的反感,对吴哲好言好语对自己和许三多就目中无人,根本不知道傲慢这玩意儿等同愚蠢而成才最烦的就是蠢人。
吴哲留意到成才的不快不着痕迹抢先一步选了成才的下铺,趁那两个不注意才冲他眨眨眼,成才恍悟报以一笑,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此结定无怪多年后回忆往事袁朗狠敲许三多,你居然浑浑噩噩就错过了见证一场狼狈为奸的诞生!彼时被调侃为A大队双璧的二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共同举杯,含沙射影往事不堪回首的说敬我们好傻好天真的青春年华。
那一年士官与校官相遇,那一年他们都是二十四岁。没有五年追不上的时光差,他们用同样的心情看着同样的世界。
收拾内务的短暂时光是未来三个月最后的安宁和乐,不过就算当时只道也不会抓紧时间做点什么,太平盛世急躁不得。
袁朗特意站在楼门口等齐桓,就为了跟他说今年削南瓜总算换台词儿了啊,整的还挺有文化,林姐姐宝哥哥的,管他们懂不懂咱们用的对不对,反正膈应人的目的达到了。齐桓等他啰嗦完淡淡丢下一句,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得像吃饭喝水一样每天忍着不揍你。
别这么小气嘛,袁朗没骨头似的跟齐桓勾肩搭背,出任务的时候没饭吃没水喝的日子多了去了。
你是说我可以揍你?
不,你不应该忍而应该习以为常甘之如饴。袁朗一边说一边指指宿舍楼,南瓜们都在里头呢你要是动手我就喊给你看。
说真的,齐桓看着密封箱似的楼房叹气,福祸相依,不进A大队未必是坏事。
袁朗不关心谁进A大队,他致力于南瓜山大魔王的“光辉形象”,专注缺德三十年。
“三十九,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床上摆大字的拓永刚匀速转过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机器人。
吴哲仰面躺在床上,今天是第三天,体能训练堪堪把他残存的体力消磨干净后续又跟不上的最艰难一天,跑步跑到自己都没知觉机械重复前进的动作,集合的时候要不是成才拉着自己估计又得被袁朗那烂人逮着出洋相,解散之后吐得天昏地暗,现在成才正给他揉肚子,唔,或许说顺肠子更贴切?他感觉自己腹腔里现在有个中国结。听见拓永刚问,吴哲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能止小儿夜啼”,从撑开的眼皮缝里看见成才泰然自若不免好奇问了一句“四十一,你和四十二也太淡定了,就一点情绪都没有?”
成才还没想好怎么说许三多先开口:“他是个好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行了行了,”拓永刚不耐烦的打断他,“三十九你就多余问四十二,他就是个圣人啊,扛得住魔鬼训练还感恩戴德。”
许三多嚅嚅的看着拓永刚说不上话,这情景轻而易举惹恼了另一个旁观者。成才刚要张嘴就觉腕上一紧,回头一看吴哲正一边扣他手腕一边给他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