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着看别人,笑着展示你的好,就那么一直笑着。笑到我有点发毛了,我就想深究点别的原因,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很喜欢你但老忍不住去注意你。
下榕树怎么会养出你和许三多这么两个极端,你不会浑浑噩噩,你明白的不得了,你的成长从来不是本能的听之任之那么单纯那么原始,你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子你就朝什么方向努力。我高城的兵都是精力过剩只会疯长的野草,闷着头一条路跑到死,而你成才,你能给自己开出一朵花来。
那次演习,烂泥沟那次,还是只有你成才会想别人都不会想的事儿。你精明,那肯定是天赋,天赋就是作弊,所以你的特别还是不能否定别人的价值。而对我个人来说,终于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你要是不能理解就想想无崖子终于等来虚竹的心情。
你到了七连以后我一直都烦恼,你不可控,你未知,我最丢人的一件事儿就是忒自信,我居然以为自己能收服你。
许三多是狼群里的土狗,那你成才在狼群里是什么?土狗和狼好歹还都是犬科,无论我想不想承认那也是拜一个老祖宗的堂兄弟,早晚混成一群。在狼群里养豹子,是我托大。哪怕还没成气候是头刚断奶的小豹子,只要他独立思想决定了按照豹的天性成长,那就谁都拦不住谁也不能拦,天经地义。
我不揍你,我不能因为恨你养不熟就不给你应有的尊重。
告别怎么会变成决裂,小豹子成才,你能理解狼吗?”
你能理解狼吗?
你又能理解这些肉食者的统帅吗?
不,我不理解,作为一只冷情冷性的豹。
我唯一理解的只是高城。
能彼此倾听何尝不是情义,这种倾听甚至可以听见昨夜辗转反侧头痛欲裂咬牙强撑着捋顺千头万绪最后徒留叹息的声音。
你是虎,我是豹,我们是拜一个猫祖宗的堂兄弟,血脉说,你不该有这么过分的多情。
“谢谢。”本来要出口的不是这句,感谢只是第二的念头。谢飞飞说的没错,在他面前难过会让他觉得是自己的责任。真正心尖儿上的柔软要是说出来,对高城,只能是更深更难痊愈的伤害。想要你好,不是想要你觉得我好。
成才低头微笑,朗月下出水莲花儿般的一枝独秀清辉万千,美极了的样子昨夜之后就成了噩梦,高城分不清两个人到底是谁在无声的哭泣。
仰头,吸气,“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了。”
“我现在也不是你连长了,有私事儿你还能答应不?”
“能。”
“脱衣服。”
帽子摆正,扣子一粒粒解开,外套,衬衣。
“停。”
乖乖站直。
“胳膊抬起来。”
套上另一件衬衣的袖子。
“放下。”
扣子一粒粒扣好,抻平布料,接着是外套,如是的动作再重复,成才已学会配合不再需要口令。最后戴帽子,扶正,端详,轻轻拥抱再分开。
“这衣服我不能再赖着不还你了,穿着走,完完整整去走豹的路。”
不再低头,谁说最后一眼需要勇气。无底的深潭折射着清晰的自己,畅通无阻始终如一。
“再见。”
“再见。”
(上部完)
二十一 鸡飞狗跳
“哎,这老三又哪儿去了,最近怎么老不见人?”
“还能哪儿去了,肯定是又给他们成才淘换什么去了呗。”
“啧啧,‘他们成才’,让老七听见削你!”
“老七回家探亲去了,他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他能听见。”
“哎,你说这老七是不是回家疗伤去了,就他那护犊子的劲儿,这回反应真淡定的反常。”
“别的都可能,就回家疗伤不可能,嘿嘿,嘿嘿嘿——”
三连长赶来的时候完全不明白这一桌子人奸笑个什么劲儿。
京郊某清净宅院。
“咯咯——扑棱棱——咯——嘎——”
清净没了。
“城城!人再不杀鸡鸡要杀人了!”
“嘎——哦——扑棱棱——”
“城城!抓鸡啊抓鸡!鸡!”
“咯咯——咯——”
“城城!”
“突突——”,“汪汪——汪——”
“成何体统!高城你给我过来!高大宝,抓鸡!”
“汪——”
咯咯——扑棱棱——汪汪——扑棱棱——咯咯——汪汪——
“高城,去,把鸡杀了。大宝真乖,好样的。”
……
“高军长,出啥事儿了!我看你家门口咋一滩血?还热乎着呢。”
“高城呗!让他杀个鸡他倒好,毛手毛脚的到处洒血!”
“城城回来了,人在哪儿呢?城城,城城,你刘叔来啦,城城!”
“别叫啦,听不见!哪儿呢,后院拔鸡毛呢。”
“门口杀鸡,后院拔毛,你家讲究挺多。”
“你不说我还不来气,我早晚被他们娘俩儿气死。我这车刚拐回来远远就听见鸡叫,听声儿那鸡还占上风了!我就知道一准是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回来了,让他抓个鸡他抓了二十年就没一次顺利过!”
“军长,是你家鸡活了二十年还是城城从六岁就开始接触这么血腥的活儿……”
“你家鸡才活二十年呢!血腥个屁,那叫血性!你看他哪次杀鸡不弄得跟杀人似的!”
“用杀人的气势去杀鸡?”
“杀鸡他也得给我先抓住!你听那鸡嚎的可不是要杀人了么!”
“六岁也太小点儿——”
“小啥小,成家立业,放在我们家不立业怎么成家?!”
“跟成家有什么关系?”
“嘿嘿,小子从小觉悟高,就喜欢漂亮姑娘。”
“敢情您这是考虑他小暂时立不了什么大业才让他苦练杀鸡撑门面?”
“那是,这叫未雨绸缪,保证再定娃娃亲能顺利。”
“再——定娃娃亲?定过,还黄了?”
“飞飞么。个死小子,六岁就谁都敢招惹,我儿这和谢叔说话呢那边他嗷一声就哭了,我一问可好,都直接求婚了,问人飞飞嫁给他行不,飞飞不待见他那德行直接给一巴掌。”
“飞飞啊,像她做的事儿,将门虎女么。”
“那高城也不能虎父犬子啊!我这基因也不差啥,他一爷们儿让一小姑娘打哭了传出去我丢人不丢人,退一万步,就算追不到也不能打不过啊!”
“打打打,你就会打!啥叫‘就算追不到也不能打不过’?!一爷们儿打赢小姑娘还长脸了?”
“夫人,这不都是老刘设套拐着我那么说么,我啥时候让他打小姑娘了?”
“嫂子,我可是冤枉的。那咋还让这孩子练杀鸡呢,别的不说,万一让叨了多危险!”
“那不他爹当兵当魔怔了儿子从小军事化管理么,就为了磨脾气磨身手,少林寺武当山哪儿没呆过?跟和尚道士混几年回来一看完了,会念经不会耍棍,会炼丹不会打拳——”
“炼丹?!”
“炼丹的近亲,易牙之道。城城做的点心可好吃了,回头让他给你弄几样尝尝。”
“夫人喝茶。”
“你别打岔。老刘,我刚说哪儿了?”
“会做饭不会打拳……”
“对对对,想起来了,就是六根不净菩萨心肠。那会儿我们老爷子还在乡下,农村杀鸡兴用刀抹脖子。老爷子正抓住了翅膀要下刀呢城城在旁边吧嗒吧嗒掉眼泪,吓得老爷子手一哆嗦鸡飞了,让老高看见没顾上管儿子先去抓鸡,鸡往院墙上飞他也跟着上墙,结果脚没踩稳掉隔壁猪圈去了,好几天都‘香喷喷’的吃饭不敢上桌。”
“高军长这是跟鸡结仇了还是跟儿子生气呢……”
“谁让他不管儿子先抓什么鸡!活该。”
“夫人息怒,喝茶。”
“……”
“菩萨心肠,那咋还非逼着他杀鸡呢。”
“德行,他膈应啥我让他干啥,我这辈子啥都讲过就是没讲过理。”
“也是,让城城去普度众生听着就惊悚。”
“你们讨论个杀鸡也能讨论到这个高度?”
“这不都老刘不了解情况么。”
“什么情况?”
“不管别人怎样,咱们儿子现在这样挺好。”
“你不是坚持严父慈母吗?今天怎么这么夸儿子?你又在城城房间吃榴莲了?”
“我刚回来哪儿吃的榴莲……”
“那你又给他安排相亲了?”
“他不是说比不上飞飞就别烦他吗?儿子专情,像你。”
“你一定是又当着他的面儿喊‘高大宝’了,有你这么给狗起名儿的吗?”
“真没有。我就爱看赵本山,下次养只猫叫老蔫儿。”
“要不要养只八哥叫大拿?别打岔。那你到底又干啥了?”
“夫人喝茶。”
“嫂子——”
“你让他说,他又给城城找啥不痛快了?”
“嘿嘿,嘿嘿嘿——”
看丈夫搓着手干笑不说话,军长夫人立刻就明白了,我就知道!一大一小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们家的父子才是一对真冤家!
呆在后院儿根本没机会出场的高城刚给鸡拔完毛还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娴熟而安静的张罗了一锅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