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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芭蕉竹间生 (人间久客)


  在经过想蒙特盖尔街的时候,先生将车停在了路边,走进一家蛋糕店,五分钟后他拖着块伊斯巴翁走出来,先生把水果搭成的小甜点放在我的手里。他说,把这个味道记住,别让自己变成醉倒在大街上只会喝伏特加的坏小子。
  我咬了一口覆盖在奶油荔枝上的蛋白饼干,松脆的口感裹着玫瑰的香气让心情一下好的冒泡,我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声不管先生听不听得到的嘀咕。
  莫斯科也会有像样的蛋糕店。
  先生撇了我一眼,用行动让我后悔我所说过的话。
  他空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偷取一颗夹在点心中间的覆盆子,在我惊讶的视线里满足的吃掉。
  这促使我加快速度把那个还不足掌心一般大的点心塞进嘴里。同时在心里抱怨先生实在太过狡猾。
  先生再次把车停下来的地方就是巴黎北站的出口,没准是发现我嘴角忘记擦去的芝士碎屑,他拿出块花边手帕,米白色夹杂着浅灰的简洁纹路,几乎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出于他那为美丽的朱丽叶之手。
  先生非常自然地用手帕的一角抹去我嘴角的甜酱,中途或许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更有可能是他经常做这种事而换成是我的话却感到有些尴尬别扭,从而放声大笑。
  然后我想,我在先生眼中,和小少爷在大小姐眼里一定没什么区别。
  先生很快停止了笑声,提着我的行李箱走下车,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好像刚才的快乐是几年前才出现过的那样遥远。
  换我提过箱子后,先生的脚步就像钉在了原地一样,我觉得他正看着我给他留下的背影。
  一时的罪恶感从脑袋里涌了出来,就好像不是我在离开,而是我将先生放在了一个无人之境里,无边空寂也无人知晓他的寂寥。
  我又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放下箱子,一转身就能看见先生站在人群里。深沉的眼睛里透着温和的掠影,专注而悠长,让我有种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我的感觉。
  我还是往回走了,停在先生跟前,张开双手生平第一次带着那么点撒娇的味道和先生说话。
  我说,雏鸟终离家,舍得吗?
  先生的脚步有些松动,嘴角的坚韧的冷冽也随之融化,他走上前如同幼时飞高高的姿势给了我一个大大拥抱。
  就在那一瞬间,身体里那根里胸腔最近的肋骨几乎要被一种不规律的奇异跃动给震得粉碎。这太突然了,我僵着四肢,呆愣的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先生却抵着我的肩膀说,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舍得,或舍不得而做出决断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但你必需记住,我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倦鸟总还巢,明白吗?!
  我被先生勒得很紧,只能忙不跌地点头。
  “照顾好自己。”先生放开手对我说。
  “是!长官!”我给先生扣好了风衣的扣子,严肃地回答。
  先生又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时间快要到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回头,领口上意外沾染到烟草和柏木的香气令我十分心安。
  从此在这沉浮不定的世间,经转离散,流离失所于我再无关系,至少悲欢聚散后我也有家可归。
  

  ☆、Ch.7

  
  明楼拿着的信纸上不过寥寥数句,那时明台寄过来的家书。和信一同寄过来的铜环木盒更让明楼觉得奇怪,他拿起盒子里卧着的两支芙蓉石坠子,于方寸间雕花镂叶,一对儿比翼鸟缠绵交织展于芳菲之上,流光掠影。
  明楼突然想起这是一九四零年除夕夜时家姐送与自己的新年礼物。
  酒过三巡后明镜拿出了三只东西一摸一样的盒子,她道,世道浇漓,人心不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我姐弟四人苟活于乱世,不求全身而退,只愿日后有个物件儿可留做念想,传承下去。原来不曾有的,现今有了,就当家传之物,却也只能给相守终生的人。
  明镜那时笑而不语,明诚却总摸着玉坠子上的雕花,过了很久才说那是将军洞里的鱼脑冻。明台也瞧了半天,笑道没看出别的,只瞧出了那就是对儿一目一翼的鸟,需得雌雄合在一处才能比翼双飞。
  明诚却怔了怔,过后默然不语。
  明楼记不得明镜后边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明诚的喉炎更严重了,咳的很厉害,家宴也由失态离席明诚而无言以终。
  明楼拿捏着那两只玉坠子,隐隐觉得从未散开的深重雾霭,愈发潮湿的笼罩着他曾经以为清晰的往事。
  明楼感到有些不对劲,事情开始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阵剧烈的像刺穿骨骼的疼痛从明楼的左肩胛处传来,即使那次的枪伤已经离他远去,但那些挥之不去的小毛病总会时不时的跳出来提醒他,别像现在一样站在屋檐底下,接受着被风吹斜的细密雨点。
  这是雨天的后遗症,阴寒,凝滞,还带着从骨缝流窜出的不那么明显的钝痛,就算经过多年的疗养虽能减缓却终究难以消失。
  明楼还记得当初的那种火辣煎熬与翻搅撕开肌肉的感觉,一开始就只是麻痹。
  等到深夜回到公寓,站在门廊处看着穿着针织外套的明诚正用银勺子在锅里搅动着食材以免糊底的背影时才敢开始察觉痛苦。
  明楼很喜欢那阵扑鼻而来的夹杂着大量炒过的洋葱和迷迭香的炖肉香味,就算在血液已经快要晕湿大衣的情况下,他还是准备逗一逗他这位从来没有安全感的弟弟。
  在明诚察觉出危险转瞬回头的同时举起了手里大勺子砸向那个入室“劫匪”,而明楼只用了明诚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抓住了那只具有攻击性的手腕。明楼得意的想要打个电话给他的学校里的那帮老伙计告诉他们即使在身受轻伤的情况下他也能保持迅猛的格斗技巧将敌人打败。
  「先生,你受伤了?!」明诚一阵惊疑,却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句话足矣让明楼怀念刚才明诚用勺子敲击锅沿如同富有节奏的鼓点而形成的乐曲。
  「你竟然在半夜烹饪一道即费时又费力的法国菜。」这是肯定句。明楼说:「你是不是一个月都没有睡好了?」
  明诚无声的睁大他的圆眼睛与明楼对视着,仿佛在问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你的大脑浑噩沉重,无法集中记忆力。你明明就很想睡觉,每天你都能休息到十二个小时以上,但你始终不愿睡觉——」明楼用手扶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将那种失血的恶心感驱除出去,他不停的说话以证明他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太差。
  「你在等我?」明楼夸张的说,是好像不能理解这件事一样。
  明诚叹了口气,侧身用一只手捻起一块上层的牛肉放进明楼的嘴里。「看来先生还死不了。」
  「老实说,你的表情明明心疼的要命。」明楼咀嚼着与红酒完美融合的酥软牛肉,坐在沙发上等着明诚有条不紊的找出医药箱来为他上药。
  当明诚剪开明楼湿透的衬衫,露出那块已经灼烧过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皮肉焦化的味道,明楼看着明诚眼里最后一点轻松被打碎了。
  明楼觉得明诚的指尖抖的不行,毕业于伏龙芝的优秀学员现下竟然对着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贯穿伤都无从下手,可见明诚内心是如此的恐惧与担忧。明楼把明诚被冷汗浸手指握在掌心,笑道:「关羽刮骨疗伤之时尚且谈笑风生。今时我还算是吃了止疼药的,你就该怎么弄就怎么弄罢。」
  「先生在哪里吃的止疼药?什么时候吃的,吃了多少?」明诚回过神来,抽出手开始帮明楼清理创口,少年老成的皱着眉头,看着明楼灰白的脸色疑惑的问道。
  「随身带了两片治头疼的药。」明楼胡诌了两句,自然不会说明诚那锅牛肉最止疼。
  明诚却信以为真,加快了手里包扎的速度,他大概想着待会给明楼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在给明楼裹上纱布时明诚不停的问明楼疼不疼,明楼看着他那副怕痛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受了伤可怜兮兮的,嘴里还说着,「下回要是我也伤在这里,就知道先生是不是在说谎了。」
  说罢还有意的按了明楼的伤口,一下疼的明楼龇牙咧嘴也不忘说训一句童言无忌。
  明诚对着明楼皱了皱鼻子,起身的烧水给明楼洗漱,想着受了肩伤,也不能睡床,就怕半夜转身压着伤口。
  他替明楼换好睡衣,往壁炉里加了木块儿,又拿来两个软枕头垫在明楼身后,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虽说温柔乡中不觉痛,可巧今天没有,先生就凑合凑合得了。」明诚抖开厚羊绒毯盖在明楼身上,手上没停的给他手腕下边塞了个热水袋。看着明楼严严实实的窝在毯子里,才又端出碗麦片给慢慢喂明楼吃。
  只是明楼一时耳鸣难耐,吃了半碗就靠在沙发上缓神,明诚也不急,靠着明楼坐了下来。
  等着那阵刺耳尖细的噪音从脑子里慢慢散去,明楼却看见明诚还坐在客厅不时翻阅着一本诗集,他看着明诚眼底的透出一层暗青,就用脚尖轻轻的踢了一下明诚的脚跟,沉声提醒:「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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