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芭蕉竹间生》作者:人間久客
文案:
年少时无知却情迷。 明诚的手册里记着这么一句话,随手遗憾,不过情话里的任何一句。 多年之后,明楼倚窗翻阅,窗外芭蕉叶上三更雨,点滴尽余生,他恍然看见廊下的人,静如碧水,与他道别。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楼、明诚 ┃ 配角:明镜、明台、汪曼春 ┃ 其它:楼诚
☆、Ch.1
寒冬的夜晚,一个空旷的街心花园和一个漫无目的的男人组成了一幅索然无味的画面。
地面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被打碎的月光散落在城市交错的路面,他的皮鞋踩在上去发出规律的响声。
数年前他仍然以为在国家安定之后,能够与自己最好的兄弟在寂静的深夜一起分享一份蛤蜊汤,当然得是在明诚没死的那会儿。他们比兄弟、朋友或是爱人更加亲密无间,往往总是默契十足,虽然他常常无心搞砸自己的约会。但这一切在三年之后变得有些遥不可及,明诚用“牺牲”两个字,让死亡变得刻骨铭心,他们经历生离,再见已是死别,这都在明楼的那抹满目疮痍的灵魂上重刻下故人的名字。
事出有因,存活下来的人认为执行者应该感受到同样的疼痛,如人所见,前任新政府要员明楼明长官是个善良的人,始终贯穿着自己得不到的却想让别人得到的想法,所以他把纸张上残旧而冰冷的文字变得丰满,悄声无息的,优雅多情的将刑罚理想化。开始的前奏是类似竖琴般的咬牙呜咽,电击撕裂如长笛,肆意横流的污秽血液和烁糊骨骼的皮肉焦香,高亢的惨叫像是阵阵鼓点刺激着明楼的神经与耳膜,眼前一片破碎的光怪陆离,被处以极刑的人演完了人生最真实漫长的一场戏,没有任何伪装,消声于如高亢的交响乐余留下的钢琴尾音,源远流长带着一抹猩红的色彩。
但这还不够,明楼觉得那些个人还不够痛,至少不能跟他比。然而战争大多如此,残酷诡谲,为了不再让危害扩大,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明楼宁愿选择在大街上游荡,这有助于他无聊的消遣。他仰起头看着在灯影底下张牙舞爪的树枝是如此凋零,只剩衰败灰白的枝桠,一片褪色的干枯叶片带着被火烧过的残败,坚定固执地悬在最细小的树枝尖端,任寒冷的北风肆虐都没能把它给刮下来。
明楼坐在与天空同样潮湿的锈迹瘢痕的长椅上,手中拿着本棕色的皮革手册,当他绕开那颗镂雕松针的银纽扣,柔滑的纸张因为长时间的按压惯性地翻到其中一页。
目极千里,与子而归。三涂阑珊,魂返同行。
明诚在手册上写道。缭乱的字迹,漂浮连勾的笔画,几近支离。从来严谨的明诚没有记日期,寥寥数句,如熄灭的尘烟,遗留在这荒芜的人世。
“你我家人血脉连筋,如今天人永隔,再无处可倚傍。”明楼惨淡一笑,狠狠地握着那层凹凸不平的封面,微凉的褶皱皮革触着森寒的像一具刚从河底打捞起的尸体,面目全非,不可能起死回生的将它捂热,哪怕是反映出一点点温度。
“先生。”一个声音在他的长椅边响起,带着晚风湿润清凉。“我能坐这儿吗?”
明楼尚未作出回答,女人却已经自顾自地坐下,粗呢衣料摩擦着木质靠背发出细微的声音:“这个时代活着的人总在悼念,没准只有死人才更快活。”
明楼的眼神猛地一顿,目光从绿茵草地里的一截被人遗落的铁荆棘转移到身边的女人身上,他沿着那只骨瘦嶙峋的手看向那张在路灯底下隐约可见的脸庞,妖冶浓烈,附着着污泥却依旧能闪耀光泽的金色长发被她挽在一边,没有完全扣上的衣领里露出一抹饱满的雪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燃,短促的薪火于女人涂着红色指甲的指缝忽闪而过。
她深吸一口,学着男人一般吐出烟圈儿,然后习惯性的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口红:“让我猜猜,你在怀念你的妻子?或是你情妇的狗?”
女人夸张地说道,然后骂骂咧咧地吐出廉价香烟的渣滓:“她们应该和我比比别的,我在床上画画也是一流的。”
“抱歉,我——”明楼扶着额角,想要阻止女人无意间的放浪形骸,却被女人更快回绝:“当然!我会体谅你的,亲爱的,我不会和你去暗巷干那些肮脏事。”
女人挥舞着香烟,丰腴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处,举手投足都透着风情万种,糜烂却又蛊惑人心,她吸进最后一口浑浊的烟雾,将染上颜色的烟屁股随手扔在地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蓝格子手帕,将领口扯得更大,摸索着敷上后颈的伤口。
那可能是上一个客人除了钱之外的又一份礼物,一处没法马上愈合的,情之所至的咬伤。
明楼看着那块儿皮开肉绽的皮肤,因为温度的关系紫青的伤口已经红肿,干涸的血迹晕染的像是一朵开在蔓延至脊柱的黑色大丽花,泛着血腥的浓艳。
他回想起在更早以前,明诚也有一个这样的伤口,看上去更深更惨不忍睹。当然,还是处男的明诚才不会有这样生猛的女友,那是他咬的,像啃食一块儿带血的鲜肉,肌理柔韧,现下想来仍旧美味无比,还有那么点儿回味无穷的意思。
至少明楼觉得彼时彼刻他还是很喜欢汪曼春的,年方二八之龄,明眸娇笑时的青梅竹马,历历在目。但老话言尽,求不得,放不下。明楼在初到法国时体会到别离之苦,正因有了那牵肠割肚一刻,所以明楼认为也就在那时他对汪曼春的爱到了极致,再往后的时光才会存在日渐消散的机会。
他与明诚都曾有过一段儿年少轻狂的岁月,在上完课后,修完学分时多半泡在酒馆,以慰明楼自认为的肝肠寸断,明诚多是做陪打马虎眼儿的。
当一瓶龙舌兰酒全数吞入腹中,明楼神志有些混乱地看着眼前跳上桌的吉普赛女郎褪色的长裙如火,叠影纷纷,将双目烧得赤红。
明诚玻璃杯子里的琴酒一半儿都没喝到,就发现明楼动作开始迟缓,离烂醉如泥只差一步之遥。索性将兄长半扛起来,一步一个坑儿地往外挪。
等回至家中,明诚早已大汗淋漓,明楼依稀记得,明诚端过来的浅金色蜂蜜水,在昏黄壁灯的折射下,正在融化的蜜糖像太阳底下的流沙一般绵稠旋转,他那会儿觉得自己还清醒得很。
但毕竟所有酒鬼都说自己千杯不醉,江河海量。明楼歪着身体看着明诚弯腰垂首时露出的那一小截儿脖颈,越瞧越像是小提琴上用云杉制成打磨光滑的幽婉曲线,质地薄软却不失坚忍。
汪曼春学过小提琴,曾经与他拉过一曲舒曼的梦幻曲,音调轻快如同儿时嬉戏的笑声,细腻的好似诗歌般诉说着向往爱情和甜蜜的希望,听着悠远与永恒仿佛时光从此凝固。
明楼傻笑着搂着明诚的肩膀,手像揉弦似的捏了一把他的颈侧,触手温凉,所见之处即是澄透的皮肤下覆盖着的青色静脉,明楼知道血液经静脉流过心房,没来由的想知道其中滋味是否如己所想。
“曼春——”
明楼含糊不清地叫道,张嘴咬了上去。
明诚肌肉骤然紧绷时,明楼还觉得有些弹牙,然后他尝到了沸腾的铁锈味儿,一下子渗进唇齿之间,顺着舌尖流入喉管,比酒更烈,使人酩酊忘我,大有饮鸩止渴般的至死方休。
结果第二天一早,明楼按着太阳穴走出房间时,看着明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安静地吃着火腿三明治喝着牛奶,而他的位置上只有一块烤糊了的土司,焦味儿弥漫了整个室内,明楼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一些讯息。
他一手带大的不是亲弟更甚亲弟的明诚,生气了。即使生气,明楼还是不慌不忙地坐下拿起吐司咬了一口,牙都差点没硌掉,撑着一口气往肚子里咽,只是呲牙咧嘴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明诚瞟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把牛奶喝完。明楼也看了眼明诚,不由地往他那件夹克衫里隐藏着的白纱布细看,过后咳了声清清嗓子,酝酿了会儿说:“昨儿是大哥不对,错认君子为淑女,实在眼拙,还请弟弟宽恕。”
“大哥情伤结念,惆怅成劫,心里不好受做弟弟的又怎会怪罪?只是借酒消愁终是伤身罢了。”明诚坐在餐桌侧面,那时天光正好披在他身上,照在他的瞳孔里泛出一层浅棕的薄胎琥珀,明楼在阴影里读不出他眼睛掩着的情绪,明诚脸色与往常无异,或许根本是明楼多心,明诚从不顾忌。
“不喝了,再不喝酒了。”明楼信誓旦旦地说道,等着明诚从厨房里拿出那份给他备好的早餐。
“还请大哥言而有信罢。”明诚摆好餐碟,笑的狡黠,只有些东西从深重的眼底一闪而过,明楼尚来不及察觉便已消弭。
明楼是被那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她说:“如果是你,免费也行。”
“头发掉进汤里。”明楼将手册收进大衣内夹的口袋,幽默而委婉的拒绝:”实在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