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瞬间心领神会,他仰头看着明楼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就隐隐地疼。”
明楼没忍住揉了他的头发,将原本耷拉下的短发弄得四处支棱,像只小鸡仔儿似得难看得紧。
“你才多大?张嘴闭嘴的老毛病?”明楼说着伸手就去解明诚衣服上的扣子,没想却被一把抓住,明诚呆愣的样子好像从没料到他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
明诚的手指过于僵硬,一双黑眼睛瞬间睁圆,他先是往墙上的壁灯上瞟了眼,再回到明楼视线里,生生地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用了,哥,这雨总会停,管它做什么。”
“这雨难不成还不再下了?瞧你说的,不管就不疼?”明楼掰开他的手,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明诚就抑制不住地向椅背靠去,明楼一使劲儿拉过两边领口道:“现在知道怕我?怎么过年打起麻将就紧着胡我的牌?”
明诚瞧着事已成了定局,就侧过脑袋由着明楼将他的衣服拉开,嘴里也不饶人:“您给大姐喂牌,煞费苦心的算计,我怎好拂逆了您的意思?”
“牌桌上就我们仨?”明楼皱着眉头看着明诚肩胛处通红一片,拿手按着还比周围的肌肉更为肿胀,就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这么严重?”
明诚微微抽回横在明楼膝上的手臂,避重就轻地敷衍:“我到底和您更亲些,自然不好胡别人的牌。”
“别跟我打哈哈。”明楼没好气地拉下衣领,翻露出明诚的腰背检查:“风湿难治,难道是跟我一辈子?”
明诚被拧的难受,整个人都凑到明楼的身前,进退两难索性耍起无赖:“我得风湿,我跟着您,不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吗?”
明楼没理他,将他拽到长沙发上,让人趴扶手上给他揉膀子。明楼手上不轻不重,一手扶着明诚的侧腰,另一手拿捏着力气揉按他的肩关节,还边问着:“疼不疼?”
明诚背着明楼直摇头,不过顿了顿,一时间回答地声音竟刹那消失,想是不过气短,只是见他突然地弯腰,直直地歪倒下去,吓得明楼直将人扳过来,手底下难免恐慌脱力,心里漏跳的拍数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明诚倒抽了口凉气,他拿手死命压着左胸骨,额前迅速渗出冷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哪儿疼?告诉我哪儿疼?”明楼俯身去问,伸手裹着他的腰,把他半抱起来,肩膀触到他绷的跟石头似的下颚,垂首抵着他的柔软的发旋儿复又镇定下来。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明楼拉上明诚的衣服,还没拢上就被明诚打断。
“就是——”明诚粗喘着靠在明楼的颈侧,动也不敢动:“就是骨头疼,没事儿。”
“胡说八道!”明楼呵斥道:“哪有摁着心口说骨头疼?!”
“真的。”明诚稍稍平稳呼吸,虚软地倒在明楼的臂弯里笑:“骨头潮了,再给您一伺候可不就娇贵了。”
明楼擦去明诚鼻尖上的汗珠,忍了又忍,还是问:“总这样?”
“遇上您才有的,心悸。”明诚半闭着眼睛躲避着头顶刺眼的灯光胡诌道。
明楼叹气,用手覆上明诚的双眼,无奈地妥协:“听话,明天就去医院检查。”
明诚的眼睛在明楼的脸上转了一圈儿才小声地答了一声“好”,他的胸口因为剧烈刺痛只敢细细地喘上口气再徐徐吐出,如此反复,没多久又能正常呼吸。
明楼拿了件外套给明诚盖上,压了边角,摇头又道:“还是以前乖。”
明诚靠着明楼的小臂,温凉的脖颈落进了明楼暖热的掌心,就好像那朵夜雨中的木兰从凋零化尘回到盛放初始,由那些遗憾的岁月回流到尽头后还是落在了他的手心,却轻薄的没有重量。
“就这么点儿大。”明楼揶揄,拿手丈量高度,停在明诚的腰腹,手腕搭着他硌人的骨头上不自在地挪了挪,又默数着明诚的肋骨向上捏了一把他瘦削的腮肉,光滑的皮肤从指尖溜走,不多时就透出一层薄红,像是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子才蹭上去的浅淡颜色。
“从前脸也嫩,还不知道给人上眼药。”明楼盖着明诚的眼睛,觉着他笑得没心没肺,连带着震颤的眼睫毛倒刮蹭的掌心微痒酸涩,不轻不重地痒进了骨子里,用力一抓定是要见血的,饮鸩止渴也不如等着那阵朦胧尖细的触感渐消渐退,只要静下来就好,只有拿开手就好。
明楼的左手悬在半空,从指缝中发现明诚半睁的眼瞳被玻璃吊灯照出星星点点的碎光,好像他也正研究着自己的掌纹般聚精会神,却因为靠得太近所以显得空洞迷茫,掌沿又正好将他秀挺的鼻梁遮盖,只露出一角带着弧度的唇瓣,有着青年难得的温软与柔和。
明诚迟钝地眨动双眼,痴痴地笑:“不仅不会编瞎话,胆儿还小,夜里惊醒必哭,踢被子更是一绝。”
明楼注视着明诚苍白的脸颊,看着他连胸口的起伏都放慢了许多,不由接着道:“你还记得你说胡话?只要是魇住了,几句话反反复复能说上一夜。”
明诚的眼神越发涣散,却还是抬起垂在一边的手臂,两只手指“滴滴答答”地轻点在明楼的手背上,指腹划过腕骨游曳在弯弓的手背上,嘴里也是悄声低语:“我会乖,我会听话。”
明楼的目光一顿,垂首凝眸,他看着明诚下意识地握住他的食指,慢慢收拢却因为疲倦怎么也攥不紧指节。
“你问问……”明诚微侧着脑袋,完全松懈地沉下身体,声音模糊的轻飘无迹:“他们要不要我?”
明楼看着已然睡得黑甜的明诚,好像之前只在幼时才会问的问题都是他梦中曾经牵连一生的呓语,但好在明楼还是和过去一样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要你。”明楼说:“怎么会不要你。”
明楼像是自言自语,他想给明诚系上衣领的纽扣,只在抽出右手时就感到明诚虚缠着自己的手指正一点点无力地滑落下去,他也许没有时间去思考,顷刻间回握住了明诚正在下坠的指尖。
这是矛盾的,他明明想要退开反而不放,他看着两只交握的手,一时竟愣在那里,很长的时间都不思其解。可心头的痒经过明诚身体的温度破土而出,冒出柔嫩的枝叶倾泻出一隅凄骨的翠蔓,随着怀中人清浅的呼吸间蒙络披拂。
金叶子的边缘触到眼睛时的刺疼让明楼感到不适,他猛地眨动眼睛,低头看见纷乱飘洒的叶片飘进脚边的水洼里,手里是空无一物,到现在,他仍然什么都没能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 PS:1、我知道是“有生之年”,但我还是没弃坑对不对?
2、阿诚哥生病了。
☆、ch.18
今天是平安夜。我和先生准备的礼物已经放在了挂着铃铛的银枞树下,当然,从天而降的明台没有得到任何惊喜。
明台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但我们并不困惑,因为小少爷的暴跳如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黄油小饼干让明台冷静下来,先生却在他擦去嘴角的饼干屑之后问他的成绩,明台抱着玻璃碗转头直直地看着我,这是个机灵鬼,想让我替他解围。
我得帮他,为了仅剩的两块小饼干也值得说和,但上呼吸道感染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喘息间的钝痛如附骨之疽,实难消退,烦躁的情绪不断放大,我觉得这个病反复磨人的可怕。
当我大口呼吸着室外潮湿流通的空气时,我感觉好多了。
用手按着胸口,想不起这样的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每次都以一支香烟作为结束,因为痛觉只会维持到烟头完全熄灭之前。
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可就在我快要将烟点燃时,一只横过来的手毫无预兆地夺走了它。我惊讶地看着先生嘴里的地主余粮,愣了好一阵,然后僵硬地凑过去给先生点烟。
先生嘲笑了我的“破嗓子”,而我只能心虚地摸着鼻子,点头称是。
先生抽了一口就将那支烟架在指间,让其自然燃烧,他扶着墙角处的长椅,偏来问我昨晚的事情。
我顿时无言,不由去揣摩先生的心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先生倒笑着指间一动,不断升腾的烟雾钻进我的鼻子里,呛得我喉咙痒痛不已忍不住咳出声来。
先生说,就是这事儿。
我看着他将烟头丢在湿漉漉的草地间用鞋尖碾碎,回头就说我必须得戒烟。
我仍然一头雾水,先生也干脆和我说通,昨晚因为我咳嗽扰了他的清梦。
谁知道呢?反正先生能说会道,才辩无双。
先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时间一长,潜藏在我记忆中的画面就叫嚣着要出来。
先生的表情值得玩味,而我的表情可能不大好看,心脏里也像住了只海豚般翻跃不止地飞溅出白浪,不可思议的是胸口的疼痛居然没有加剧。
想起昨晚半梦半醒的一杯温水,警惕性也随着明家香的到来化为乌有,之后咳嗽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最后埋进枕头里睡的昏天暗地。
先生瞧着我开怀大笑,说我像孩子一样,躺在床上睡一觉衣领都能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