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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芭蕉竹间生 (人间久客)


  “你简直超乎我的想象。”莫里斯教授揉着前额,疲惫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困扰着却仍然礼貌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从椅子里起身,最先看见的就是她的绿色条纹的长袖,可笑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模糊了她的性别。莫里斯教授有着一头齐肩的棕发,半遮着那双已然沧桑却线条优美的眼睛,她深邃的五官中总带着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就像只浮出一角的冰山,高深莫测停在那浸在水里的暗渊中摆弄着人心。
  她用镶有一颗棱面蓝宝石戒指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亲切的对我说,“其实如果可以,也别把一切看得太清楚,真相最伤人。”
  茶几上的陶瓷烟缸上架着一支燃着的香烟,雾气牵扯,以动制静的控制着人的所有情绪。
  直到过后的一个礼拜,我有时仍会突然惊乍的回想着我到底是不是还停留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中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1.其实莫里斯教授是女的,她丈夫死于心脏病,明诚最后用一句话打乱了莫里斯教授的情绪从而削弱催眠力度。
2.明楼是心锚。梦境里出现的都是明诚最想看见的或最不想看见的,都带大哥玩儿,只是明诚真假看得太清,所以莫里斯教授劝他难得糊涂。

  ☆、Ch.14

  
  明楼在银杏叶逐渐抽黄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令人难过的沉重消息。
  伯纳德夫人去世了,在五月中旬,明楼一开始只是推测她也许生病了,但在那栋老旧的砌满红砖的公寓前,明楼却始终等不到伯纳德夫人再一次坐在长椅上的偶然邂逅。
  从那时起,明楼就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又一个人离开,孤寂的味道从开始的极致道末尾的寡淡,一切如同意料中事。
  周末的下午,明楼坐在一颗树冠苍绿的水杉下,静默地往橡木门边的灰败色枝藤看去,从前只有一条细线般的凌霄现如今已经纵横整面乳白的墙面,清透的半圆窗棂四周都映着摇曳茂密却又浅薄的卷曲叶影。他记得十月的凌霄就开得很好,翠叶绛花,纤柔藤枝所及之处遍布繁华,绚丽艳冶,恰好包裹屋檐下的那盏玻璃壁灯,日落时分,橘色的灯在刚才燃起时就被簇拥一团的凌霄染成朱红的光晕,明诚觉得好看,他们就能在站在门前的阶梯上很久,即使不说话,光看着那盏暖和的灯壁旁垂下一串沉甸甸的凌霄花儿就能自顾自地笑起来,他们在对方眼中找到归途,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明诚也在十月中旬回来,明楼就踏着巴黎特有的雾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穿过阴森而宽阔的街道,几乎整夜未睡的去接一个久未归家的人。
  明楼会把车停在敦刻尔克路的另一边,在靠车站出口更近的地方一直仰头望着那扇拱形玻璃里嵌着的塔钟,凝视着上面的数字与指针相互交叠又错过,那昭示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庆幸距离的明诚出现又近了一分钟。
  直到空气中飘散出一些煤炭经过焚烧后的硫磺气味时,他听见了一声仿佛来自与心底臆想多时的汽笛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出站口变得更加生动,来往处的每张脸上都带着行色匆匆,只有明楼悠闲得不能更自在的掩饰着自己焦急的等待。
  又过了五分钟,明楼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个可以让他注视很久很久的人。
  他长高了,所以更加清瘦,棕色的皮夹克的宽大袖口不能为他遮挡来自秋夜的寒风,这总是让明楼想要将自己的软羊毛外套带在身上好亲自教导这个最为省心的弟弟如何保暖。
  也许是那顶灰贝雷帽遮住了他的大半视线,明楼也看出了他穿梭人潮并不太过着急的模样,一定带着些近乡情怯的惧意。
  明楼决定亲自给他的弟弟一个惊喜,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悄无声息的踩上纷乱人群之间的缝隙,胸有成竹的靠近那个停驻在灯下的男人。
  明楼取下手套,同样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树影下将手套放进口袋,伸手拍上他不够宽阔的肩膀。惊讶是一定的,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明楼垂首笑道,“能借个火儿吗?”
  他们贴太近了,明楼看见他眼中的防备像镜子一样落下,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迸裂出无数碎片。明楼叼着烟,用手握着他僵硬的脖颈,因为不满冰凉的温度而微皱着眉,接着低头又近一寸点了烟。
  明灭不定的火星传递上另一支细长雪白的烟卷,经过灼烧的边缘妖妖袅袅的向上扩散,明楼吸了一口,离开了那个令人心惊的距离。
  明楼透过丝丝缕缕的深浅烟雾,看着他失措的启唇,还未说些什么嘴里半含着的烟头就已经掉下,还燃着的半支烟堪堪沿着夹克的铜扣翻转着一路散灭脆弱的星火白灰,明楼看着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又问,“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他终是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大哥,好久不见!”
  明楼再次失笑,就见不得他一副呆愣的样子,想着明明是个那样聪慧灵气的人,于是藏着坏心眼儿,夹着指间的烟晃了晃,“是好久不见了,竟然还学会了抽烟?”
  “可能和您是一样的原因。”他有意放慢眨眼的速度,头顶昏黄的灯光全都映进了纯黑的瞳孔深处,很像云层后边忘了发光的星星,时而明,时而黯。
  “相思病?”明楼给了答案,等着他绞尽脑汁的应对。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坦诚,点着头肯定地说,“相思病。”
  明楼忍不住把他揽紧在胸口,像他只一直想做的那样,用自己法兰绒的风衣去为他取暖,想到自己同他可能一样寒冷,一时又觉得天都要亮了,心中滚烫仿佛要冒出赤红熔岩只是唯独在他面前不善表达。
  “我们回家吧。”明楼想了很久,还是用了最普通的话告诉他一件最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明楼给他戴上了自己的手套,有些大,但足够保护明楼一直心爱的那双手。
  他们在经过马约门广场时,明楼就曾偷偷地去看他,确认明诚是在闭目养神后将车开的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而心中依旧记挂着炉子里的东西。
  最终抵达庄园,迎上他好奇的目光,明楼却一直等着藕荷色的天光,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但在抓住他手腕向前走的那一刻,便由衷觉得此生足矣。
  那片树林很大,他们身上都依附着潮湿的冷雾,稍远处的天空从蓝蛋白石色的青缓慢氤氲成蜿蜒交错的金色线条,小径尽头的花园开始显露出来,浓转轻薄的霜挂在碎石铺就的路上从而化成了淡淡的灰褐。
  一些弯曲的年岁深远的粗枝上垂挂着凌乱的藤蔓,一只画眉从中翻飞出来,带着清亮的鸣啼打破树木间独有静默,明楼一步也不停的带着他走过,逐渐来到被树林包裹着那片湖泊。
  时间刚好,像被月亮折射出来的晨光将水雾蒸干,梧桐枝叶掩映下的古老庄园变得更加真实。
  明楼觉得他像是定格在了原地,怔住了。再顺着他的视线又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栋浸在清晨时分里的老旧房屋。
  孟莎式的屋顶上的石块被从缝隙中漫出的青苔所掩埋,凝结了空气中寒冷的水汽在阳光下显出柔和斑驳的祖母绿色,精致的老虎窗被保护的很好,它们在时光中沉淀下来像是在无声诉说着过去是多么的安宁与静好。
  目光流转在石阶旁的一株凌霄,那里唯独一支浓艳的花朵在盘旋缠绕的绿色叶子中开的灼华明艳,他看着凌霄还未攀爬到的屋檐后边,大簇的杨树叶渐渐褪色,绕过还没打理好的草坪与花圃又回到明楼这里。
  “欢迎回家。”明楼对明诚说。
  明诚显然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说不上开心或难过,更像是在忍耐些什么,眼睛里却拨开了阴郁云烟展露出汇聚起来的恒星一同发挥着细沙般的莹亮。
  “或长生不老时,留驻在这儿,做个守林人也无不可。”
  明楼听得出他颤抖声线里的憧憬与期盼,心里突然想到另外一大事,他再次拉着明诚的手,神色变得非常急迫,第一次这么不稳重,因为紧张的原因还用手指在明诚鼻端隔空点了几下才肯罢休。
  明诚一路拖沓的被明楼拉进厨房,打开珐琅锅后的瞬间,雾气从里头翻涌蒸腾,明诚置身其中,洋葱混合着肉香让他变得暖洋洋的,明楼也满意的看着他的作品,“这真的非常麻烦,光是放进烤炉就得三个小时,除了黄油要够热,口蘑在锅里也不能太过拥挤,它用完了厨房里所有的珍珠洋葱,还有酒架上一整瓶从原产地寄过来的勃艮第葡萄酒。”
  明诚的睫毛被热气熏得稍微有些湿润,仅仅看着明楼就像是艰难吞咽了什么东西一样的低声说道,“它会好吃吗?”
  “大概比你做的还要好。”明楼挑眉,有种已然得道却又从不曾有过的情绪在心底发酵浓稠,他着迷的看着明诚像是得到了世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一样的眼里全是笑意,长大的必经之路没有让他变得溃烂,截然相反的是伤筋动骨后的痊愈。
  他们向来心照不宣,可就在那时,当明楼看着他的方向并发现他的注视想要延伸的更为悠远却总是在一定范围内触到又收回,全是画地为牢的挣扎。他会克制的向着窗外短暂的一瞥,却在回首时总是影响明楼对此的理解与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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