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既然被点了名,也就顺势请命随行。
不说颜查散如何辞别开封赶赴襄阳,也不说展昭如何一路护卫夜不宽衣。单说这日离襄阳五百里,天色既晚,巡按大人这一众车马在驿站歇了,展护卫检视了一番刚要回房去,忽听墙外一声哨响,听方位竟是冲着他招呼的。
莫非是……展昭心念一动,已跃上围墙,抬眼一望,原来是翻江鼠蒋平。
蒋平蹲在对面铺子的后房檐上,手里正把玩一截嫩柳条拧的哨子,见到展昭望过来,他就挥手:“喂,展小猫,我五弟给襄阳太守捉去了,你管是不管?”
……什么?!展昭一惊:“究竟怎样情况,还请四侠说个明白——”
耸耸肩,改蹲为坐,蒋平倒是不急:“喏,不是查什么案子么,我们五弟性子躁了些,就独个跑到襄阳去。也是倒霉,那日他好端端走在襄阳城大街中间,忽听脑后劲风一阵,他就看也不看合着刀鞘往后一扫哇,扫倒了襄阳太守的独苗苗宝贝少爷。嘿嘿,宝贝少爷脑瓜跌起个大包,做爹的不答应啊,我五弟可不就给捉去了!”
“……”展昭揉揉太阳穴,“四侠这故事编得未免太圆了些了。”且不说白玉堂“独个”跑去襄阳却怎生这故事传得如同亲见,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走着路能被白玉堂误认作敌袭?而白玉堂竟能轻易被人捉了去?
蒋平倒是故作不知地一抱拳:“好说,好说。”
展昭无奈,和这位兜圈子不知能兜到哪年月去,还是直话直说:“白玉堂如此孤军入敌阵,却是着险棋……不知陷空岛诸位英雄可有安排好接应路数?”
“妥妥的!”蒋平一拍胸脯,“何止咱们兄弟五个呢,这都几个月了,多少英雄都悄悄使力呢!不瞒您说,今日四爷来这,逗猫事小,其实就是为的说一声——明面上的打官腔的事你们别出岔子,剩下那些佛云不可说的,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一招来咱们一招接着……嗨,展昭你不会进了衙门就连胆气都弱了吧,皱眉头做什么?实话跟你说,连最要紧的机关地图咱们兄弟都拿到手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蒋平说着话,忽然看看月亮:“到时辰了,不和你废话,我还约了人呢!”说着他跳起身来,仔细理理衣裳,顺着屋脊跑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展昭目送蒋平背影远远跃下屋檐去,转过拐角不见了,不知为何,心底越发焦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步,推倒襄阳王!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放小白出来大杀四方!
第44章 探王府
翻江鼠蒋平蒋四爷,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里顶多能信一句。比方说他约了人等得急,不过是听闻本地翠香楼一个刚红起来的头牌今夜有开场子,要赶去占前排的位。
再比如说他家五弟白玉堂,说襄阳倒是真的到了襄阳,可是哪里就有“打了太守家的大少爷被当爹的逮去”这么没过脑子的事呢?且无论是为了方便探消息,还是为了好吃好住好消遣,襄阳太守的小院又哪里能比得过襄阳王的大宅呢!
今日原本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进来的,白玉堂没指望就抓到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可是一天下来,襄阳王府防范还不及开封府严实,居然被他打探着了不少消息。比方说,他刚进院子没多大会儿,就瞄见了少说十几二十个江湖把式;这些人有的也似乎彼此不熟识,还有的干脆比他探开封还嚣张地翻着墙踩着瓦跑来跑去,啧啧,这哪里有半点王府的庄重呢。
暗暗瞧了一会儿,大致认出哪间房子里放什么、哪个人是干嘛的,白玉堂抽冷子逮了个一直低着头溜墙边的家伙,拖出院子去把衣裳对换了,再照老法子,脸上抹两把灰泥。可他照着水沟,摆个愁眉苦脸的样儿,却最多有半分神似——没奈何,他白五爷这副底子生得太过风流潇洒,再低眉躬身,也不过是添几分谦和平易罢了,装不出那个畏畏缩缩的劲儿来。若是假扮个张扬跋扈的,神情气质是不愁了,可是这面皮扬着四处给人看,别人也不是瞎子,如何能瞒得过呢?
早知今日,当年就该听师父的话把易容也学个几招的。白玉堂这么想着,却也只好把装扮了去套话的心思收了。他踢两脚刚逮住的倒霉蛋,随便审问了一会,果然这就是个跑腿的喽啰,因为会偷金撬锁被招揽进来的,知道的有限。白玉堂拔刀出来要砍人时,忽然却想起展昭皱着眉头冲他摇头的样子来了——话说,这么杀人算不算犯法呢?
罢、罢、罢。随便寻个没什么香火的城隍庙,把手头上这家伙打晕捆结实藏了,白玉堂忽觉身后有人。
白玉堂手底下动作不停,装作仔细藏绳头、撒碎纸遮掩的样子,耳朵却早支起来听着动静。忽而他余光扫着破窗棂漏尽的太阳光仿佛一动。
敌在暗,我在明。是若无其事退出城隍庙看对方有何动作,还是……
正当此时,若有若无地打屋檐下传来一丝忍笑的声音,白玉堂脚底下借得供品案子一角,空中转身小半周,早翻手拔刀斩了过去——当啷一声响,那边匆忙抵挡,这是斩在刀鞘上了。
骤然出手,力不过三分,白玉堂却也心里有数。那藏身房檐的,功夫约莫和四哥蒋平仿佛,都是变招接应尚可、力道上稍弱的路子。这么想着,他已落下地来,浑身提防着,刀尖斜指:“朋友不妨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却从神龛后头发出,白玉堂心下一凛:他刚刚在那边鼓捣着藏人来,离神龛没三尺远,竟一丝声响都没听着,看来这发笑的人,论功力比自己只强不弱。定下神仔细再辨认一番,他才轻轻斜移半步,靠在墙边站了。这地方挑得也有讲究,两步就能蹿出窗外去不说,也能把整个小庙上下左右都看得真。
神龛后头那位倒也不躲着了,嗬嗬做声笑着转出来的,是个满脸黑胡茬的中年汉子。这位仁兄黑缎子锦袍披着,也是上好的料子、一等的绣工了,却带出几分暴富的气息来。白玉堂暗暗皱眉,屋檐藏着一个,神龛藏着一个,这是追踪他来的呢,还是特特在这埋伏下守着什么人的呢?
“小朋友警觉得很呐,”汉子笑够了开口说话,“你就是那个和展南侠走很近的白玉堂?刀法不错,可惜这刀还不是宝刀。”
白玉堂早打量到这汉子背后斜露出的刀把子了,看上面丝绳虽旧却缠得细密,显见是时常拆下调紧的。若说此人是个厉害刀客,他已信了三分。可是江湖人面子比里子要紧,嘴巴上的气势总归不能弱的,他仍是冷冷地反问过去:“阁下又是何人?我这刀子好坏与你何干?”
汉子被他一顶嘴,笑容倒越加深了:“哟,生气了?是了,我这厢还没报个字号,我就是那江湖人称‘黑妖狐’的,姓智单名一个化字。”说着他抱起手来等白玉堂怎么答。
谁知白玉堂还是动也不动,仅仅眼皮子翻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个法号‘智化’的大和尚。”
“噗——”屋檐那边的终于撑不住笑翻下来了,却是个早认识的角儿,去年秋天伙着欧阳春找展昭告发襄阳王的沈仲元。
沈仲元翻身跳下屋檐,凑过来想要拍拍白玉堂肩膀,被他滑半步躲开了,只好轻咳一声,转而对白玉堂摇自己的刀鞘:“这印子砍得不轻,听说你们陷空岛挺有钱的,不差这几两银子……”
“这种事,过两天找我四哥说去。”白玉堂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沈仲元,“您二位也是成名前辈了,今日恰巧遇见算是白玉堂走运,就不打扰二位了。”
白玉堂一抱拳作势要走,其实还暗自蓄劲提防着。智化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笑着虚拦一把:“慢走慢走,白贤侄可是为着易容一事正烦恼?”
闻听此言,白玉堂重新立定,那边沈仲元一指智化:“这个可是易容术当家招牌,姓沈的认识他十几年,从来就不知道他真面目是个什么样。”
“如此说来……”这是打算帮自己易容么?白玉堂正想着要姑且信他们一回,却被智化截住了话头:“给你易容是别想了。”
……什么意思!白玉堂瞪过去,智化还是笑得面皮都皱成沟沟壑壑:“你要改扮成哪个呢?你真装得像?管事的喊你跟着杀人你就下得去手?别和我说见机不对你就开溜的话,成百上千人呢,你打得过、跑得掉?”
眼看着白玉堂在那边忿然呼了口气,智化和沈仲元互视一眼,接着教导晚辈:“年纪轻轻呢,就要小心惜命一点!何况混进襄阳王府根本不要那么麻烦。”说着话他示意沈仲元打袖子里摸出个腰牌来,“喏——”
原来这襄阳王府招揽许多江湖人,总不可能个个都做心腹。号称八百好汉,满打满算能有不到一百是真个王府供养着、日日出入与管事相熟的;还有几百人就是表个忠心挂个名,平日散在三山五岳闲游或是也受命做些勾当,偶尔才来府里露个脸领个赏银。要装成这后一种的闲散打手,实在容易不过,只要一块腰牌就得了。至于在府里行走限制那些,难得倒白五爷么?大不了被人问询就机灵些装傻充愣,也比扮作个大家都熟悉的人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