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韩二哥的说法,楼小冲是蒋四哥带着的,没两日也就一起来到了。
可是大月亮白光光照着的,楼小冲现在展昭床上。
展昭送走了蒋平刚要歇息,也没听见什么响声,惟独心头忽然一动,他推开窗格子看时,当院站着楼小冲,正在急惶惶地张望。
把这孩子拉进屋里来,展昭一杯水还没倒出来,他就哭上了,也没一句齐全的话,翻来覆去只是要展昭快去救白玉堂,还说什么“只有前面的,后面的都忘记了”。可也没哭多大一会,他就倦了没力气了,水也不喝,倒头就在展昭床上睡了。
展昭抖开被子给他盖起来,摸摸胸口,莫名跳得慌。可是这个楼小冲,从来都只在各个“节骨眼”上出来说话,太也不可思议,若说不是谁搞鬼引他们入圈套的才怪——除非,是真和戏文上说的一样,老天开眼了,识得自己是有心除暴安良的,故此推上一把助力。可是那种怪力乱神,说笑罢了,谁敢真相信呢。
可是说起白玉堂在襄阳,他那个性子若是独自一人没个照应约束的话,闹出什么事来,也真难说。
被楼小冲占了床,这时辰也不愿再劳动别人再给自己打理住处,展昭搬椅子到茶桌边,打算就这么斜倚着对付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夜什么的,果然我还是更加期待另一种方式……那个啥啥折腾了一宿,没有好好睡觉什么的【不不不我是最CJ的喵了个吱,所以如果你脑补了什么那一定是你想太多
不知今天能否赶在0点前发粗去……
第46章 楼外楼
展昭敢拿他手边用了十几年的巨阙剑赌誓,他没眼花。
可是楼小冲就这么好端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若是说展昭支着脑袋打盹到半夜,猛一睁眼床上没了人,他还能推作是连日守夜太过辛苦,以致于那么一忽竟睡得实沉了。可展昭是听着近郊人家一声高似一声的公鸡报晓醒来的。他还看见楼小冲腰里乱裹着被子翻身,那孩子一只手还懒洋洋地在耳边挥动驱赶着什么似的,大约也是听着鸡叫烦扰。
翻转两下手腕,活动活动头颈,展昭站起身来打算静悄悄地去看一眼巡按颜大人那边,若也醒转了,就拾掇行李填填肚子赶早上路,清早气息爽净,且路上赶得急些兴许早到襄阳一日夜,总是好的。
就是临了出门,回身合门板的这一瞬——展昭正眼看着的,清清楚楚的,床上的楼小冲动也没动一下就倏地无影无踪了。
展昭手底下一顿,仅余的一丝倦意都惊飞了。他赶紧甩开门板抢到床边去看时,被子还揉成那么一团,连人带衣裳没人。伸手摸一把,被窝里、枕头上,都是冷的,仿佛人已走了有些时候一般。
真是见了鬼。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展南侠,脑子里想着事,脚底下片刻不停。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护着颜巡按去查襄阳王,都说刺人容易护人难,不管哪里有了蹊跷,他不能离这个新科状元郎太远。
走到颜氏主仆门口,展昭已经把初次遇见楼小冲、到他只身开封求援、再到昨晚莫名出现这一大串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虽说还是没觉着楼小冲这孩子心怀恶意,可是也着实古怪了。这么一算,白玉堂与他相处得更久些,想必见着的怪行怪状也多些;自己总埋怨白玉堂待楼小冲太凶,倒是自己整日忙着别的事,在这上头想得浅了。
抬手敲门,迟迟不开。展昭皱眉听去,屋里隐约也有动静了,似是那颜生说了句“我本就告诉你须当早早起身打理的,这不是来催的了?”随后就是他那贴身书童半是顶嘴抱怨半是告饶的嘟囔声,说的是他家乡土话,既然这主仆二人还平安着,展昭略松口气,也不多听别人关起门讲什么私房话,还是踱开两步,去廊下等。
天边放出光来,渐渐的半边天白亮起来,花红柳绿都看得真切了。颜查散这一行人也已经打点利落上了路。
半途中一只鸽子飞过来,展昭伸手接了,鼓捣了两下又抛飞出去。颜查散的书童雨墨这会赶巧坐在车辕上透气,瞧见了这一下子就拍手叫好:“早听说你们这些好汉都是鸿雁传书的,今日也叫小人看见一回!”
“嗯。”展昭点点头,没多说话。在他看来颜查散终究是个书生,和他书童说得多了,没的让人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他刚从鸽子脚上摘下来的信筒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虽然没说出来,颜查散毕竟是能考状元的人,经历再浅也仗着脑子灵,看出几分名堂来。他也就暗暗吩咐了一众车夫、跟班,能快些走就快些。
这边官道上端着官架子的使劲赶路不提,且说襄阳城里,天色亮起来,王府的火光好歹灭干净了。
躲在外头看热闹拌嘴的两只老鼠,白玉堂和他二哥韩彰,这一宿倒着班放风歇盹儿到天明,这时辰两个都精神大好,又磨了一阵嘴皮子。
按照白玉堂的意思,正该趁着王府刚刚火烧过,都乱着呢,去抢着把那些要紧的书信印鉴一类都包个包袱皮偷出来留着用。可是韩二哥死活扯住了不放他去,他说得倒也有理——别人家里刚被放了那么大一场火,肯定个个警醒着逮贼呢!何况……那火一看就和陷空岛脱不了干系,韩彰这幅尊荣江湖上少人识得不假,可是白玉堂这大半年可没少到处乱晃着炫他那张脸啊。
“这就是了。”总算把他五弟念得没了兴头,蹲回来凳子上乖乖叠茶杯,韩彰大感欣慰,“二哥二十年前也是个一股血气敢上凌霄殿闯闯的性子,可是你看,当年那一把子好朋友而今还能喘气的,也都是学得一手养气功夫的……哎老五,你又想干嘛?”
“不干嘛,天气热了,闷得慌,我吹吹风。”白玉堂跳下凳子伸个懒腰,把窗子略打开一线。可是还没吹两下,又被韩彰一把合好,插了栓棍。
白玉堂略有不满,早叫他二哥狠狠一眼瞪回来:不知道咱们这是做贼呢么?真以为义贼就不是贼了?
切,要不是有个忠义的大名头在那里,五爷才不要玩这偷偷摸摸东躲西藏的勾当。白玉堂哼一声,躺倒在床上,破床板吱呀的一声。
“连住个店都要这背街小巷子里的黑客栈……”
“委屈了?早别接这趟活啊!”韩彰喝口白水,摇头。早也没见五弟这么在乎他自己干的事是不是合王法、会不会遭人笑话啊,这些臭毛病也都是和那个三脚猫展昭学来的?待到襄阳事了,他还真得好好撸起袖子去会会人……
不过这会,说那些都是空话。跑得快了这陷空二鼠,基本就是小客栈、小酒馆、小巷子地一路乱窜,也是躲人,也是等援兵,也是听消息。
听来听去,十句有九句是家长里短,能沾个“王”字的,就算有趣了。
比方说,有个弯弓驼背的老人家摸索着铜钱打酒,和人家闲聊:“你说这怪不怪呢,也没听说讲咱王爷出城唔的,老头子打王府门前看他们挑水填缸,倒听着有人说什么幸亏王爷没在府里,过一两日才回——你倒说说,王爷明明是回来襄阳俩月了!我就和那人讲论了,那人也不懂礼貌,就那么丢下老头子我不说了!”
“嗨!”一边的酒客把碗一顿,“你管王爷在不在家干啥呢?咱们当老百姓的有酒吃不就结了?再说王爷出门也不定就是去看皇帝呀,许是城外山坡上吹风摆席敬神呢?”
小小的酒馆里三分醉的客人也都跟着哄声:“就是就是,不是刚造了个楼在城外头?许是剪彩看新鲜去了呢!”
墙角里头扣着斗笠的,白玉堂悄悄戳一把韩彰:“二哥,眼瞧着这两日襄阳城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不然咱们也去看个新鲜?”
“看个新鲜?看什么?”韩彰刚走了神,不知他五弟说的什么。
“襄阳城外那座楼啊!”白玉堂看准了没人注意,蘸酒水在桌上画,“这楼我来时也曾看它一眼,风景好,造得架子也高挺,爬到那顶上去,又当散心了又能居高临下盯着王府动静——”
说走就走,方是江湖好汉派头。可是临到出门细细再数一回,这城里也有不少事等着收拾,不少人要来接头,得留人。
韩二爷拍板:“老五你带足了干粮,去看你的高楼远山。”
废话,若是留白玉堂独自在襄阳城,还嫌他一趟趟王府大院跑得不够勤快么?
赶着太阳落山之前溜出城门,回头望望,守城的兵士懒洋洋地拉绞盘关城门。天边的彩霞红彤彤地烧得人心暖——白玉堂不知自己怎么就又想起展昭来了,想起他穿一身红彤彤官皮的样子,明明颜色就很不一样。
暖风吹着,酒气又泛上来几分,白玉堂舒展一下手脚。幸好他手边没有笔,不然兴许就脑子一热在别人城墙上写情诗了。正感慨间,忽听马蹄声响得急切,骑马的喊话都破了音:“且慢关门呀——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