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何况我们已经结婚了,只拜访我妈妈可不行。
流川没说话,仙道见他不为所动,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状似平常又说出了个点子,那不如这样,我们交换。
什么。
我去你爸爸那里,你去我妈妈那里,怎么样?
不行。
仙道对流川脱口而出的拒绝明知故问,为什么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尴尬啦!
流川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还想被打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打不死。
流川可不就是实诚才能进仙道的套,我说不行。
嘛,这件事我听不了你的。
……
回想起一年前那场惊人的应该风暴流川仍然心有余悸,虽然爸爸又老了一岁应该力气也会变小……
流川对着碗里的米饭想了许久,终于一松金口。
我跟你去。
仙道妈妈一开门就出乎意料,仙道从没跟她提过流川是什么时候回的日本,算算她和流川最后一次见面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乍一出现让她吃惊得特别欣喜。
小枫回来啦?
阿姨好。
还是这么乖嘛!仙道妈妈侧过身让他进玄关脱鞋,顺手把门一带,外头仙道一鼻子上来险些撞个包。
妈妈!
啊呀?
仙道捂着脸愤愤不平,你这样会失去儿子的!
可是我觉得早就已经失去了呀,你都不会回家的。
仙道一边进屋一边念叨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哪儿都去不了,这次还是赶上周日不加班才有时间来。
而且还要出差熬夜开会做文件对吧?
哀怨可不像妈妈你的个性啊。
那是因为你外公总抱怨我不让你回家来吃饭。
哈,有这种事情。
哎呀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不讲道理嘛,还没习惯吗。
流川觉着这话说得特别像个人,像谁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仙道妈妈招待俩人进客厅,端出茶水,拉着流川嘘长问短,大到回来有什么计划,小到今天吃了些什么东西,时差倒过来了吗,会不会不习惯,里里外外听得仙道一个劲笑。
妈妈说的也不尽然,人上了年纪还很容易唠叨。
还有呀,你们要办婚礼吗?
仙道一愣。
小枫不好穿婚纱吧,找个时间去看西装怎么样?
……
流川从不知道他离国的这段时间事情竟然还有这种变化,扭过头给了仙道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仙道又听见了那根黄瓜折断的声音,惊得他忙把来意先抖出来。
那个……妈妈,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吧。
恩?
我们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啊?
流川爸爸敲着计算机冷不丁打个喷嚏。
第91章 九十一
九十一
流川爸爸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没人告诉过他流川已经回日本的事情,仙道也没提。
流川拎着袋东西面无表情站在那,寻思爸爸要多久才肯放他进去。
你……
我回来了。
……
流川爸爸回神了,确信面前这个晒黑了一些的大小子并非自己的幻觉,反倒却说不出话。
流川自个儿进了屋,将带来的礼物往桌上一放,坐在厅里问流川爸爸想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流川爸爸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野小子竟然也有主动服软的一天。
父子俩时隔一年再次相见,坐在流川对面流川爸爸一时有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争相诉说,到了嘴边出来的只有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吗?
这话应该我说吧。
什么?
流川却不说话了,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奈川的房子从他小时候跟随爸爸去美国便一直空着,回来念富丘中学时距离那次搬家都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屋里尘封的摆设,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所有回忆并没有跟随他们的离去而模糊,也没像爸爸所希望的那样消散,它们一直一直,留在这里,于是他没再打开爸爸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仅仅收拾了自己的住处一个人独居到高一,这段漫长的时光里他始终感觉得到父母曾经的气息,锁上的房间里仿佛装载着属于他们的过去,触手可及。
流川爸爸履行了当年的诺言,离开故土,再不回头,流川觉得这屋子什么都好,可它却太孤单了。
若它只是一座没有痕迹的房屋,何以为家。
流川忽然就想问爸爸一个问题。
回来的感觉如何?
流川爸爸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并不坏。
所以你应该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了。
流川爸爸沏茶的手便停了。
他从没忘记当初他们在旅馆里的那顿争执,彼此都想说服对方的念头是如此强烈,那时候他认为流川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混小子张口闭口和他提及关于苦难的字眼何其可笑,而到如今回想起来他却有几分触动。
流川曾说他从不认为未来值得恐惧,任何生活都应该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更多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爸爸因为害怕触碰那段悲伤的从前选择离开,再不愿涉足这个地方,也许爸爸认为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唯有痛苦才能令希望永垂不朽。
流川爸爸看了他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时隔十二年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曾经他的心中长满荒草,没有大海,也没有鸟叫,从流川妈妈的离世开始。
那天仙道走后他一个人想了一宿,他有点生气。
谁说他没有勇气呢,他就是因为勇气才会搭上去神奈川的列车,一无所知的野小子。
可他却必须承认,当他捡回他仙道口中所差一点的东西,他才发现这点何其重要。
他重新站在了昔日的蓝天下,阳光是如此温暖,穿过回忆落在他的胸膛,就连思念都跟着发烫。
一直到那时他才恍然明白,那样入骨的哀愁原来已经不会再令他感到惶恐与不安了,他能够自如地行走在充满过去光影的海边,亦能够心平气和地翻阅那些他一本都没带走的相册,照片上的流川妈妈仍然鲜活,流川小时候的姿态比现在讨喜得多,安安静静,十有九睡。
昨红花日并非一触即谢,任何存在过的伤痛都是与存在过的幸福对等的。
他应该感到庆幸,他曾有过这样美满的光阴。
你在日本有什么打算。
流川的回答很简单,打球。
流川爸爸却有些可惜,他说听闻流川在北卡的发展得很好,前景非常乐观,他以为流川会留在那里进入职业球队,结果却在这里看到了他。
流川对于爸爸十分了解他在北卡的情况感到有些好奇,流川爸爸一听便笑,点着烟说这有什么难猜的,半年前他就去找过流川的教练。
流川忽然发现他和爸爸之间的较量其实何其幼稚。
球在哪里都可以打,流川发现自个儿跟仙道呆久了,口头禅一套一套的,没什么是不能实现的。
流川爸爸已经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了,当初流川执意要回日本上学打篮球,接着又执意要去北卡念书打篮球,现在却又回过头来想在生活打篮球,机票不要钱吗。
我记得你以前说去北卡是为了强化自己吧。
恩。
那我还记得你在日本已经是第一了,流川爸爸追忆了一番几年前的全国大赛,他在北卡听雅子说起这个消息时还意外了很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打球,可还不知道他这么会打球,是有什么别的目标让你想出国吗?要不然的话那个时候留在日本,你现在也很风光啊臭小子。
流川喝一口茶,淡淡道,为了打败一个嚣张的家伙。
啊?难不成你想打败乔丹?
……
流川爸爸对他脸上的表情产生了不满,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虽然我不了解篮球,乔丹我还是知道的啊,我没说错吧,他的名字。
干嘛说这么多。
谁让你要笑话一个老头子。
流川觉着仙道妈妈说的都对,人上了年纪会喜欢很多东西,唯独讲道理。
我只是想打败仙道而已。
哈啊?流川爸爸一愣,你说谁?
仙道彰。
流川爸爸一时不可思议,回想起他平日的模样,下意识冒个问号,打…篮球的银行业务员?干银行的篮球员?
他已经不打球了。
流川爸爸停止惊奇,没吭声,他看见流川的眼神此刻突生几分落寞。
爸爸,我很想让你知道他球打得多好。
但是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说这句话时的流川特别平静,声音都跟着轻柔了许多,而就是在这样难得一见的温柔里,却有流川爸爸从未见过的惆怅悄声蔓延。
他才知道除了生母过世,混小子还会有如此难过的时候。
流川爸爸没问仙道为什么不打球了,通常他更喜欢问一个人为什么会想做那件事,因为放弃的理由都差不离,喜欢的原因却会大不一样。
而最终会选择放弃的,也通常因为那并不是,或者尚未成为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