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哈哈……给我吃……哈哈哈……了……啊哈哈哈哈哈……什么……哈哈哈哈哈……”方兰生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拿手颤巍巍指着龚罄冬。
龚罄冬翻个身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泥,优哉游哉道:“一点点`笑弥勒',你放心,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就过去了。”“笑弥勒”是一种液态药物,可使人产生兴奋愉悦之感,若再被戳中笑穴,服食者将大笑不止,完全不能自持。
“哈哈哈……你这……哈哈个……哈哈哈哈……神经……啊哈哈……病啊哈哈哈哈哈……”方兰生两手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儿。
龚罄冬一脸无所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眯眼沉醉道:“此处应有大特写。”
“特写……哈哈哈哈哈……你妹……啊哈哈……”方兰生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了,只恨不得和他大打一架。
龚罄冬不满地移开镜子扭头看他:“我这可都是为了让你不练剑,我容易吗我?!你想想,你是愿意笑半个时辰还是愿意练半个时辰?”
“哈哈哈……我……哈哈谢谢啊哈哈哈……你……哈哈……全家……”方兰生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笑得两腮都疼了,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龚罄冬蹲身拍了拍兰生的脸,又伸手揪住他两颊往两边扯,“你慢慢笑啊,我先走了!”
耳边风声一过,整个小桃林就只剩了方兰生一个人在地上边笑边打滚。
“哈哈哈哈……混……啊哈哈……蛋……啊哈哈哈哈哈……”
后来据守在小桃林外的婢女回忆,那日少主心情极好,在林中狂笑了半个时辰,时刻未歇。众婢女纷纷感叹:“少主果真是教中的开心果啊!”
【六】
议事厅。
“右使,此事属下半个字都未向他人透露,看到您方才敢告以实言啊。”水仙镖局派来的徐沟已是五十有六,此时老泪纵横地弯腰行礼。
晋磊一手抬了抬徐沟的胳膊,拦住了他的大礼,“究竟有什么隐情?”
徐沟满面焦急道:“这趟镖并非普通商人的货,而是……而是礼部侍郎张世冲的货!这银子……”他说着抬袖虚虚抹了抹额上的汗,“这两千两银子,全是官银……走的……是暗镖……”
言尽于此,晋磊瞬间明白了徐沟如此吞吞吐吐的原因。水仙镖局作为水仙教最大的财源,一向是不挑活的。只要出得起他们开的价,任你是什么货都能走。一些见不得光的或者需要特别保护的镖,就走暗镖。暗镖的流程比一般的镖要复杂得多,且货物来历除了镖头和教主左右护法再无人知晓。最初几年水仙镖局一直是众多贪官运财洗钱的好地方,后来李马接任左护法之后,掌管教中经济,限令不得再接此类镖,这才渐渐少了这种暗镖。但李马一走,贺小梅又是个爱财的主儿,自然放宽了。于是才有了这趟镖。
这两千两银子,多半就是一个月前的“亲王宴”上,礼部侍郎张世冲拿来中饱私囊的一部分罢。
亏得张世冲还能熬过这一个月的风头再来找水仙镖局,可惜李马深知水仙教行事作风,尤其对镖局的运营更是了如指掌,这才能轻而易举劫了这趟镖。
但晋磊想不明白的是,李马为什么要来劫镖?若说是为了逞一时之气,发泄发泄自己被逐出教的愤恨,晋磊是断然不会信的。
“你可知李马为何劫镖?”
徐沟拧着眉思索了片刻,最终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时我们中了埋伏,左——李、李马就直接带人冲出来,劫了镖就离开,半个字也没透出来。”
晋磊一手搭在檀木桌上,食指微微点着桌面,“吩咐镖局的人继续寻找银子的去向,还有,必须尽快查出泥土教的大本营地点。不用顾忌李马从前的身份。”
徐沟一听晋磊最后一句话,大大松了口气,既没被责怪又不用畏手畏脚行事自然是再好不过。躬身行了个礼,徐沟脚步飞快地退出议事厅。刚踏出房门,徐沟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桔色身影,下意识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又伸长脖子望了望,确定除了几个青黑衣裳的仆人守着,再无他人。摇了摇头,徐沟心内暗叹自己居然老眼昏花得这么快,叹口气疾步走了。
徐沟前脚刚走,一个灰衣小仆就急匆匆奔过来,站在议事厅门口探头唤晋磊道:“右使!副教主醒过来了!”
晋磊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内却道慕容白醒得真是时候,便举步随那小仆到了慕容白所居“青竹斋”。
待晋磊遣退下人后把事情大致和慕容白说罢,慕容白仍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拧眉道:“既是不义之财,你们为何要助纣为虐?”
晋磊肃容道:“副教主之前身处江湖,对朝堂宫廷之事知晓几分?”
慕容白一手抚摸着白雎剑上的刻纹,并没立即作答。其实慕容世家也并非完全的江湖中人,祖辈中也有入朝为官的,只是四大家族都有各自的使命在身,大多都无暇参与朝堂争斗。但四大家族的家训中都必然有一条:通晓江湖和朝廷之事。
据慕容白所知,几年前驾崩的先帝迷信成仙之道,炼仙丹修仙道,还曾求助于南疆巫蛊之术。为了他一人的修仙之梦,劳民伤财,还曾发生过征集民间童男女炼仙丹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当时的后宫三大宠妃个个借机谄媚,寻来各种房中秘术“助其修行”,因此也愈加受宠。后宫中众多妃嫔都想着趁机邀宠,皇后敢怒不敢言,索性潜心礼佛。唯有霍贵妃一人极力劝阻,直言“帝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迷信偏门邪道!”
而这霍贵妃就是当今皇帝吕承志的生母。
后来霍贵妃一度被打入冷宫,得皇后相助才得赦免。而那些献媚的妃子反而深受先帝看重,连带着她们的儿子也极度受宠。即便是现今的皇帝吕承志即位后,那几位亲王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
因此,当今的皇帝虽说是吕承志,但实际上实权早被削弱得差不多了。
“先帝在世时偏宠当今的几位亲王,当今皇帝即位后一度大权旁落,空有一腔政治抱负和治国才能,却无实权发挥。这与礼部侍郎贪污又有什么关系?”
晋磊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副教主,张世冲的银子是从亲王宴上扣下来的。这批银子即便不被他中饱私囊,也会被挥霍在几个亲王身上。无论如何对百姓而言都无甚助益,而我们接下这趟镖还能赚一大笔,何乐而不为?”
慕容白心里还记挂着心魔的事,此时也并不愿与晋磊起什么冲突,只好敷衍道:“既然如此,你便照以前的做法做罢,不用来问我。”
晋磊瞧慕容白面色仍有些虚弱,试探着问:“敢问副教主那日在圣潭做了何事?为何虚弱至此?”
慕容白隐约看得出晋磊对他不甚信任,但又不能将心魔之事说出来,便只缄默不言。晋磊见他这样子,笑了一声抱拳道:“是我唐突了。副教主好生修养,我先去处理此事。”
待晋磊一走,慕容白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打开归墟之境实在是消耗太大,只怕暂时没办法再开一次了。
三日后,刑部尚书王佑仁五十大寿之日,尚书府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元芳忙里忙外了数日,挑挑拣拣了许久才淘来一件价值连城的白玉虎雕腰牌作为礼物,又提前半月将王家祖籍安永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请到了北都尚书府内。
安永人素来喜欢听戏,尤其爱那等荡气回肠的唱腔,王佑仁也不例外。此刻台上正在唱着的西楚霸王项羽这出戏,便是王佑仁最爱的一出。
身着鱼鳞甲的虞姬随楚霸王项羽出征,四面楚歌之际,已换一身素衣的虞姬悠悠转转唱出“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水袖扬,长歌起。台上的虞姬风姿绰约,眼中微光闪烁,一曲尚未舞罢,敌军已杀进营地。
一片混乱中,虞姬拔剑而唱:“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那唱腔将戏里悲情唱足了十分,分寸火候皆拿捏得极好,惹得诸君连鼓掌叫好都忘记了,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台上。
本是一出项羽为主的戏,这虞姬却把戏份抢了个精光,满场宾客的注意力皆被虞姬吸引。
乐声渐渐又悲怆转为急促,虞姬持剑自刎,水袖一扬盈盈旋转,漫天白色花瓣从虞姬怀中抛出,飞扬至四面八方。那头的项羽却也是一呆,戏里原本不该有旋转和白花瓣这一幕的。但看台下宾客都一脸动情地看着台上,便只好算作创新罢了。
元芳也面露赞赏地看着台上的虞姬,纷纷扬扬落下的白花瓣散落下来,眼前忽然晃过一个微小的光点朝自己胸前袭来。元芳大惊,抬手在胸前一接,两指夹住了一个白纸裹成的条状物。
这动作虽小,但还是被邻座王佑仁眼角余光瞥到。王佑仁偏头看向元芳:“有事?”
元芳捏了捏手上的纸,丢入怀中,再抬手时两指间夹住的却是一片花瓣,“回父亲,无事。只是看这花瓣美丽,随手拈来看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