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宗伦面色苍白,看了刘海一眼,见他虽然难过,却不是很震惊的样子,心知这故事袁弘一定已经讲了一遍了。他不知还鬼扯了些什么,所以刘海才会甘愿认罪!
低头道:“吴宗伦完全不知道此事。这位小姐固然可怜,其实也很可悲,竟为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丢了性命。”
他刚才听袁弘称吴潮为恩师,已经笃定袁弘是为了这吴小姐讨公道来的了,索性挑明:“袁大人若是为吴小姐报仇而来,自当明说,吴宗伦在此,还请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吴宗伦……”袁弘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用杯盖撇了浮沫:“你当本官是与你一样的感情用事之人么?”他轻轻放下茶,又拿了起来 ,像是拿不准主意似的。
“袁大人,吴宗伦有愧恩师,任由大人惩处。刘海只不过一个山野樵夫罢了,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
吴宗伦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袁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刘海,冷笑道:“刚才你要动机是么?你来了,动机便齐全了。刘海是主犯,吴二便是从犯。你与失踪的吴宗伦相貌类似,便动了冒认官亲的念头,当年拾获此物却不知实情,后来得知,刘海为了替你办事,竟去当铺偷窃此物。是也不是?!”
吴宗伦心道,这人不是编故事的能力超强,便是早就想好了来龙去脉,编好了陷阱等着。
可是如今官字两张口,他除了暂时忍耐一时也无办法。所以他仍是哀求:“大人,求您放过刘海,草民愿意一力承担罪责。刚才见大人做派与恩师一摸一样,想必受恩师教诲甚深,恩师一生公正严明,门下俱是好官,决没有冤枉无辜百姓之辈。想必大人也不愿如吴宗伦那样有负师恩,还求大人放了刘海!”
“吴宗伦,你可知道那吴小姐与我是青梅竹马?我自小暗暗下定决心,等她长大便要娶她为妻。她长大后爱上了别人,我无话可说。可是那个人竟然都不知道便……辜负了她……”袁弘深吸一口气,“如今她已经去世,你却还活着。你说,我能不能放过你?!不对,我最不能放过的是刘海,呵呵,你也该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吴宗伦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抬头满脸惊异道:“大人明知道害人的是我,报仇却不敢冲着我来么?况且刘海只是我的好兄弟,我们都是男子……怎么会是……什么心爱之人?”
袁弘大笑:“原本我也有点迟疑,可是刚才见他身上痕迹,又试探他许久,他不但愿意替情郎定罪,甚至愿意替情郎赴死……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他不再跟吴宗伦多话,高声叫了衙役,将两人压入县衙大牢。
求生
十一、
狱卒也是认得吴宗伦的,两人进了大牢,吴宗伦便道:“王五大哥,求您带些棒疮药来,我身上有银子。”
王五低声道:“吴大人,不敢要您银子,县老爷刚才吩咐过,敢给犯人治伤的一并打了撵出去!这样吧,我打盆温水过来,你给这小兄弟擦擦血迹。”
吴宗伦只得应了。王五又道:“不对,老爷还说你们俩不能关在一起。擦好之后,你们便隔一个牢房吧住吧。”
吴宗伦知道这王五已经是有意放水了,擦拭身体的这段就是他留给俩人说话的时间。
吴宗伦扶着刘海进了牢房,刘海已经站不住,跪坐下来。
吴宗伦忙扶他坐直了,低声道:“海儿?”
刘海抬头:“没事,就是刚才跪太久了脚麻。”
吴宗伦有点忐忑:“我真的完全不知那簪子是什么择婿的信物,若是知道,便不会收下了!”
两人乍然遭逢大难,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刘海身上痛的不行,也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吴大哥,我信你。”
吴宗伦这才放下心来,靠着墙根坐下,将刘海上衣和裤子褪了,免得伤口沾在上面,一边擦伤口周边的血汗,一边安慰道:“海儿,我一时还想不出对策,可是你不用着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发生何事,你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
他盯着刘海的眼睛,认真道:“无论发生何事,你答应我,不可以轻生。”
刘海有些心惊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吴宗伦细心清了伤口,又将身上的干净些的衣服给刘海换上,自己穿了刘海破了的脏衣服。
刘海背对着他道:“吴大哥,上次在牢里,你也是这样给我换药的,可是上次就连累了你丢官,这次,我真怕会再连累你。若是那个县官想判罚我,你也不用阻拦了,索性让他出口气,他就会放了我们吧,其实我觉得他的心上人不在了,也很可怜……”
吴宗伦摇头道:“盗窃罪可大可小。小到罚银子,大到流放砍头。端看这官会怎么判。若他一心判你死罪,难道我能坐视不管么?况且……”他面带怜爱之色地看着刘海:“无论前次今次,若说连累,都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两人都有些凄然,却也都知道面对眼前情形,自己毫无办法。
吴宗伦又亲吻刘海几下,才回自己牢房去,他靠在墙边一夜未眠,思考求生的对策。
第二日,牢头回了吴宗伦,说是邵安已经得了信,这几日会去照顾于氏,也会暂时帮忙隐瞒。让两人不要担心。
吴宗伦道:“谢了。”他昨晚想了一夜,如今天底下能救自己和刘海的人,恐怕只有恩师吴潮。只是这里距离京城,就是走最快的水路也要一个多月,就算吴潮愿意救他,无论是亲自前来还是写信说情,只怕来回三个月,自己和刘海都等不了这么久了。
看来唯有拖延时日,或是像刘海说的,让那县官出气,把此事了结。可是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做这个决定。
“王五哥,你能寻张纸给我么?”
问了牢头要来一张黄纸,他取了头上蝙蝠木簪子,昨夜他没睡时,便取了簪子在地上摩擦,许久之后,木簪子一端被磨出了尖,倒能当作锐器来用。他在手上试了试,指尖立马便有血珠儿沁出,他狠心用力刺了,蘸着指尖血迹写了给吴潮的一封血书。
写完之后,待邵安下午过来,他避了旁人。他虽然屡次吃邵安的醋,却很了解他的为人,如今形势下,恐怕只有邵安能帮他们了。
他细细说了情形,又将吴潮的官职和住址说了,写了帖子放在邵安身上。道:“我和刘海这次能不能脱困,全在这封信能不能送到。一切全都拜托你了。”
邵安也知道其中利害,点头道:“吴大人放心,邵安一定把信带到。”
又在牢中过了三天,吴宗伦夜里听到刘海咳嗽的声音,他大喊刘海的名字,刘海道:“我没事,吴大哥,牢里湿气重,有点不舒服罢了。”
咳了两日后,那牢头过来报信说:“吴大人,刘海发了高烧,两日不退。我也向袁大人报了,他不置可否,只说要我来告诉你一声。”
吴宗伦差点把牢房的栅栏扭断!
“你去回禀袁大人,就说我求见他!”
牢头回来时一脸为难:“袁大人说,你们俩现在只是人犯,还未宣判,他为了避嫌暂不能见你们。他还说……”
吴宗伦急道:“他还说什么?”
牢头道:“他还说你和刘海两人只能走出去一个,他要你们俩选,谁走出去,谁……那个……抬出去……”
吴宗伦道:“你跟他说,不用选,我愿任由他处置。王大哥,刘海他还有瞎眼的娘要照顾,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两条人命。求您跟那袁大人说,救救刘海……求您……”
他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刘海还有瞎眼的娘要照顾,怎么你在世上便没有牵挂了么?”
牢头忙对着身后行了礼,吴宗伦定睛一看,只见一位艳光四射的贵妇人施施然走出阴影。
她四十上下年纪,因保养得宜却显得更年轻些,一身华服,颈上硕大的东珠都彰显她的身份非富即贵。眉眼轮廓鲜明,与吴宗伦竟有五六分相似。
吴宗伦低声道:“母亲?!”
那贵妇身后的袁弘笑道:“是本官写信告知吴夫人你弃官隐居在这里,吴夫人爱子心切,十几日便赶过来了。”
那贵妇颔首看看刘海的方向,又看看吴宗伦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面色阴沉:“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竟躲到这里来了!”
吴宗伦跪下道:“母亲,是宗伦连累母亲,也给吴氏蒙羞。”
吴夫人叹道:“你们虽未见过面,袁大人其实算是你远房的一个表弟,论理,也该叫我一声姑母的。他也是一片好心,不忍见你抛弃功名,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这才叫我前来。如今你也受了教训了,你莫要迟疑,跟我回去罢。”
吴宗伦仍是跪着不动:“那刘海还未被放了,他是无辜受孩儿连累,孩儿不能走 。”
袁弘道:“姑母,您瞧,这可不是侄儿撒谎,表哥真的对这打柴的情深意重,所以才留在莆田不肯走呢!”
他本以为这样一来,吴夫人定要大发雷霆,谁知那吴夫人却并未恼怒,只淡淡道:“那你想怎样才走?好,我便叫袁大人放了刘海便是,你若真的喜欢,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养几个娈童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