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两人跟随商队胡乱吃了些东西,悄悄包了些干货便往回赶。七俭去医馆抓药付付药款,福德来先回去给二喜做吃的。
晚上冷风阵阵,七俭裹紧棉袄快步疾走,路过白日那赠饭恩家门前时微缓了脚步,抬头看去,看到窗户紧闭,里面有人影晃动,该是要歇息了。才要走,窗户突然响动一声,白日里那小姐又出现在窗口。
刚想的感激之言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不出口,站那对望了一会,七俭拱手作揖:“大恩不言谢,小姐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言语。”说完心中没底气的叹了一声,此时食不裹腹,人家可哪有用得着的地方哟。好在对方也没多言,只是轻轻一句小心慢走便关窗了。
人家手底下做工,不勤不行,七俭连做了三天,记账之余跟着总管事验货,也帮着打包装码,三天下来腰酸背疼,好在二喜的病总算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自个照顾好。还有几天商队就要齐货出发了,七俭今儿被留在客栈跟他们一起吃酒,于是买了些熟食让福德来带回去照顾二喜。
酒过三巡,天南海北闯的客商天始侃侃而谈,他们侃着侃着便侃到了本地富商余家。说那余家本就有和沐王府结亲在前的前例,表亲开亲如今倒也不意外。只是余家本只是富,虽有和沐王府的姻亲关系庇佑,但也因和沈家的关系一直不能入仕途,只能低调行商。
如今沐王府花月郡主要下嫁余家公子丰年的事情已是满城皆知的事实,沐王府如今在滇地是与皇权比肩的存在,他们家郡主是皇帝亲封的郡主,而不是因着老王爷给出的尊称。这一来,余家公子在娶了郡主后不用想那定是前程似锦,士农工商的老末一下跃到第一位,真可谓是一步登天。
说完余家,他们又往上数到余家的姻亲沈家。七俭听着他们说到沈家,心中紧了一紧。听到沈家被抄家这段,她没忍住红了眼圈,避了避的咳嗽一声:“余家可得沐王府庇佑,不知沈家族人如今又身在何处?”其中一人听她这一问,低了声调道:“你竟不知?沈家族人流放入滇都在矿山做苦力。沈老万三先生的嫡孙已故,并无后人,且不说那么些旁枝散叶现在被压动也难动,就是有朝一日朝廷特赦,估计也难成气候。”
七俭啊啊的点头附和他两句,心中却悲苦不已,果然如爹爹信上所说,她父亲早已身故,如今母亲也不知是否还在那苦难之地继续受苦,又想到爹爹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况,一时心头涩苦难当,找了个由头去了后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哽咽良久方才缓过神来。
又是几日光景,金老板商队明日便要出发,今天总管事早早给七俭打过招呼,让其晚间迟些走,有好事。
到了晚些时候,金老板带着总管事和商队马头几人还有七俭一起来到了一家名为丽春馆的地方。虽先前确实不知此处是何地方,因白日里从未见其开门挂牌,但这会听得楼下楼上一片调笑浪语,便也明白过来,这地方正是妓馆。
一时迟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这里面的姑娘可都练得火眼金睛,万一给瞧出端倪,那又是祸事一桩。没容她细想,马头一身精蛮力道把她扯了进去。
金老板一看就是常客,进了间大厢房,老鸨上来直接问是不是照原样,他也只是嗯了一声。于是,酒桌上山珍海味不一会摆满,姑娘们陆陆续续进来,有人看中便留下,还有人没看中的就换人再来,人群鱼贯几次,七俭眼有点花,只得埋头吃药。
她想躲也躲不过,金老板亲自点她的名:“俭哥儿眼光真挑,还没看中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会还是个雏儿?”这话一出,男男女女笑成一片,七俭红着脸不做声,但所有人都看好戏的盯着她,看她最后到底挑个啥样的。心想这不成,最后干脆一横心:“不瞒各位,我已有家室,家中娘子甚是凶悍,我怕她……”
笑声更甚,金老板更是哈哈大笑几声:“小子就是小子,你瞅瞅在坐的,问问哪位没有妻室。男人江湖闯荡不容易,养活娘们就是让她们凶的?你也忒没出息了。话说你小子在说瞎话吧,你认识花娘,怎可能没逛过妓馆?”
话音落,花娘抱着琵琶走了进来,七俭瞬间呆住。
“金爷就是爱说笑,花娘的同乡兄弟花娘当然得帮,他不容易,你们放过他别让他回去讨苦头吃了。”花娘坦坦荡荡的看着七俭笑笑,坐向椅子,又把目光投向了金爷:“爷今儿想听什么曲儿?”
金老板被这媚眼一抚就酥了魂,连连说好,走到花娘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几句,随后又用手在花娘的腰间抚了一把,花娘也不恼,还是笑吟吟看着他应好。
来妓馆若只是吃花酒听小曲的那可能真是有些雅趣的雅士,但金老板这一群全是跑江湖的蛮汉子,吃完曲便各自搂着姑娘回房去快活了。到最后就金老板和七俭没走,七俭是还没回过神来,金老板见她不动,便喝的一声笑笑:“小子,你眼光果然不低,看中花娘了?”
七俭瞬间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不,金老板,在下先告辞了,明日一早去客栈为弟兄们饯行。”金老板却欸了一声:“是便是,慌什么,我又不恼你。你这小子是个人材,我在普洱有货栈,昆明这边缺个常年驻守的人,你是否有兴趣?”
七俭一听到工作赚钱的事就脑子清醒,连连点头:“金老板栽培之恩……”“欸,少说那些客套话,事给爷办漂亮了都好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从中不轨,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今日你既看中花娘,你俩又早是相识,想必也是相思良久,你留下,我走。只嘱咐你一句,明儿别忘了早起就成。”金老板说完用手指挑了一下花娘的下巴:“我这小兄弟你可得伺候好啊,爷还指着他给爷驻守昆明。”
第柒回
房内只剩两人,七俭见花娘站起,连忙也站起退让:“那在下也先告辞了。”“知道我是青楼女子,便想急着脱身?”语带笑意,倒听不出责怪,但这却让七俭惶恐,一时急得语塞,咳了两声才好说话:“这……小姐这话真是让我惶恐……我……”“看你急的,我也就说笑说笑,从走入这扇门起,我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在乎也没用对么。坐吧,金老板给了过夜的银子,你若这时候走,鸨妈妈不会轻饶我。”花娘又给她添了杯酒,让她只得又重新坐回去。
两人又互敬了几杯,花娘脸染红晕,眼角含笑的对七俭看了一会道:“世道作恶,女人生而不易,出身官宦便要攀附权贵,出身贫苦,要么苦寒度日,甚者就被逼入娼门。想必你也是苦极难言,否则也不会女儿身扮作男儿郎。”
一语点破,七俭口干舌燥的舔舔唇,不知说什么才好。站起来回走了几步:“我……”“不必慌张,我能看破不表示所有人都能,那些糙老爷们不都被你骗过去了么。也罢了,究竟如何我也不问,总之,你以后要在男人堆里打滚,就要万事小心。”花娘又给她递去一杯酒,眉角一挑,笑得甚是好看:“首要练的,便是这酒量。你喝得过他们,就不怕醉后被人发现秘密。”
夜过子时,楼里的欢声笑语落了下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若隐若现,七俭两颊通红,还捏着酒杯,一会走东一会走西,似是在寻那些声音哪里来的,最终贴在墙面上不动,静听了一会,一脸懵懂的看向花娘:“他们这是……”“男欢女爱。”花娘贴近她,温热的气息里全是酒香。七俭瞪她久看,似还是不解,最终哦的一声,顺墙歪倒。
宿醉一宿,清晨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摸向疼痛的脑子,忽听得一句:“醒了?”慌乱后退,脑子又一阵撞疼,跌跌撞撞,终看清眼前的人是花娘,舒下心来,紧接又想起早上该干嘛,急啊了一声:“要迟了!”花娘已起床,正穿衣,也拿了衣物递给七俭:“不急,时辰还早。”说完替她更起衣来,七俭要推辞,手却被握住,瞬时不敢乱动。花娘见她安分,这才继续。
红儿拿来醮盐漱口,温水洗脸,一切洗漱妥当,出门正见着金老板领着总管事和几个马头在那聚集,她一出现,全都盯着她和她后面的花娘看。七俭起先并不知他们在看什么,稍后恍悟自己现在是男子打扮,这才红了脸。
“你小子好大的面子,让我们这些人等你,不过也没白等。露水情缘也是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以后驻守昆明,要对人家花娘好点啊小子。”金老板等她下来,用力的拍拍她肩,让她用力扛住才没咳嗽出声,听了这话回头对花娘看了一眼点头:“必然如此。”
众人见这小子挺重情谊,嘻嘻哈哈打趣说笑着便离开了。
金老板临走寄信去普洱,让那边先调两帮手过来帮七俭开荒打地基,福德来和二喜都被他纳为商号人员,让七俭给按时发放薪饷。从普洱来的是两三十左右壮汉,不识字,一把力气有的是,一个叫陈七,一个叫宋天福。五人一起在昆明西城盘了个院子,说干就干。
日子一天赶一天的过,春悄悄的来,地慢慢回暖。年近十六,七俭自取字为守信,商号的伙计跟随陈七他们叫小七爷。从玉溪来的商人偶然也有落脚到金氏货栈的,七俭从他们口中得知爹爹虽受重伤但始终是逃掉了,这也放下心来。但又不明,既然逃掉,为何不来找她。莫非去余家找过发现她不在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