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旁人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沈管事使劲哀叹一声:“你呀!”说完让开,七俭一脸呆滞任官差铐走,快到县衙时才猛的醒神,哭笑几声,心凉如冰。原来,真的是命,才想逆命一回,下场就如此可悲可笑。
本以为事情不大,知县出了气再要些钱就会放人了,可案子迟迟不审,沈管事知道,这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再去找乌主薄,哪知得到的价码让沈管事几欲昏倒。六百两,他上哪去筹啊!思索再三,决定求主家,主家沉吟半晌,答应借钱,但要一纸婚书,七俭出来后,便是他曹家人了。
沈管事踉踉跄跄从主家往回走,犬吠声让他思绪不安。都在落井下石,都是一路货色。他又能如何?不对!他能有办法救女儿。
半夜,县衙牢头带人来接班,突然间,一个黑影蹿到他们面前,正要拔刀,一阵□□沫向他们飘来,顿时,晕倒一片。
七俭听见响动,起身一看,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正在砍那牢门的锁。
一路被追杀声吼得心悸,抓紧前面人的衣襟,不禁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刚要说话,那黑衣人却一下拉停马跳了下去,往她怀里塞一包袱,声音决绝:“出城有人等你!”说完一拍马屁股,马儿便嘶鸣一声往前奔去。
一切太快,快到不明所以。
出城门见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跳下来的人让她一惊,竟是二喜!瞬间明白,那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爹爹!当即拉转马头要回去,二喜拼死拽住缰绳:“小先生!快跟我走!先生他说了,你若留下,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你先走,他会安全脱身!先生留的书信在此,小先生你快快下马跟我走!”
二喜不顾三七二一把人拉下马再说,扶着耳晕昏聩的人上了马车,吩咐德来赶紧走。这福德来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信不了别人,只能信他,也因德来驾驭马车之术炉火纯青,要赶路,就得这样的车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七俭昏昏沉沉的醒来找二喜要水喝,水喝毕,两汪眼泪刷的流下:“我爹爹的信,他的信……”“在此在此,小先生莫急。”二喜把信从怀里拿出来递过,七俭心沉如石的拆开一阅,越往下看泪水越凶猛。
她本该是那沈家的金孙银宝,只因祖上一步踏错,如今后世子孙便落得如此下场。信上沈管事把她生世详表,而后又嘱咐她拿那块沈家锦帕去昆明余家找余老十里先生,姻亲关系那般牢固,想必不会扔下她不管,必会认回这表孙。
白雪茫茫,覆盖了车辙印,德来又是挑着不常走的道赶车,三人一路心慌气短的赶了好一阵发现后面没追来人,这才慢慢放缓下来。
临车窗看着白雪,七丛的眼泪干涸在眼角、脸颊,风一过,冷一阵疼一阵。好一会,她声音静了下来:“爹爹让我去昆明找余老,说他是我姑爹爹,我便要听他的话。”说完又呆了一会笑道:“这命多爱看人笑话,才欲动,就被打得水翻桌倒,我想,我的确是只能这样一辈子的命。再折腾,只会搭进去更多人。”
二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替她抹了一把新流的眼泪:“小先生不哭,我们到了昆明求余老先生搭救管事先生,到时就好了。”
七俭目光空远,良久点头,似回话又似自言自语道:“或许我真正喜欢的,只是她扮出的模样和感觉,因我一直想成为那样的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改自己的命。她也明这个理,所以,她终是能骗了我。我以后,就要那样生活下去。”二喜还是不懂:“小先生,您在说什么?”“以后,便唤我公子罢。”七俭说完,二喜一脸懵愣,好久又缓过神来,想着小先生这是要躲追兵,于是嗯的一声点头:“公子!”
出玉溪境,三人找了家偏僻住处打尖,二喜听了七俭吩咐去买了两身男装回来。洗完澡,七俭把手里的白布递与她:“来吧。”二喜抿抿嘴,拿着白布一圈圈绕上七俭的胸,每一圈一紧,到后来见七俭额渗细汗,停下小心翼翼道:“想也知道这可是真疼小先生,还要……”“要。”七俭咬牙忍住,让她继续。
一身棉布男装冬衣裹身,发髻束起,咋一看,确实清秀小公子一名。出来时德来都没认出,被二喜点醒后啊哦几声,恭恭敬敬一礼:“福德来给小公子请安。”七俭脸微红了红,又正回神色:“你二人真愿跟随我浪迹天涯?”
“我娘在世时就说过,小先……呃,小公子乃山中一凤凰,迟早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福德来说完又憨憨的笑笑,他不知七俭是否真有本事,他只是想跟着二喜。二喜则狠的点头:“小先生与管事先生对我极好,我这辈子就要跟着你们。”
既然如此,那就向昆明而去。世道把她逼上了这条路,那么能否借此东风实现心中愿,这一路且行且看。
第陆回
三人一路风餐风宿露,提防追兵且手中钱银不丰,到昆明时说饥寒交迫实不为过。二喜入昆明前就已肺热发咳,进昆明后人已烧得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拉着福德来的手问爹娘在哪。二喜父母早年因瘟疫双双早亡,听得福德来这么一说,七俭眼鼻酸疼,连叹几声:“明日我想法子去筹钱,这病得早治。”
福德来也点头,过会又回过神:“公子去哪筹钱?这会还天寒地冻,想什么法子一时都难以筹齐二喜看病所需钱银,不如咱们还是直接上余家吧。”福德来的话让七俭沉默,不知为何,她心中对那余家总有不安之感,思绪再三,还是摇头:“从昆明集结去普洱的茶马商队和其他商队这时月也要开动了,德来,你明日和我去集上揽活。医馆那边我去打商量抓药,二喜的病重要。”
福德来欸了一声没再言语其他,虽然不懂不去余家是何用意,但既然认了这小公子,那公子说的话就要听。
七俭十五的年纪,福德来也不过十七的年纪,两人都算得身体瘦弱之人,在各客栈酒楼转了一圈,找了三家商队,都嫌他们不是做力气活的料不要。眼看时日到要午时,两人早上只买了饼吃,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加上医馆那边再三保证是晚上交钱过去,这时光景真让两人为难死。
两人蹲在街脚吹了会冷风,福德来刚要说什么,七俭却又站了起来:“才三家,不多,这会昆明的商队少说有十几家,再去问,我就不信真揽不到活。”才站起来,肚子一阵咕噜,福德来也羞愧的捂住了肚子,真的饿了。想想在家睡着二喜,病弱着身体也该是没吃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七俭拍拍福德来的肩,两人又要往前走,却听得一声留步,抬眼看去,街对门一户人家二楼有一女子站那冲他们招手。都不明所以,站那候着,不一会,从门口出来两女子,一看就是主仆关系。女婢给小姐撑着伞,手上还提着一盒东西。
乍一看这女子,福德来就手心发紧喉咙发涩,活了十七年,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女子。七俭见他攥紧手站那呃啊的说不出话,疑惑的对面前两人看了一眼,莫非认识?只得相问:“敢问姑娘可是和德来相识?”
小姐身后的丫头抿嘴笑笑,同是男子,见着她家小姐的模样可谓是天壤之别,一个譬如平日常见之态,一个懵懂无辜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我家小姐见二位这天寒地冻没出年关的日子还四处寻觅,必是一时有难言之隐,萍水相逢,赠予些食物给你们裹腹御寒,还望你们早日度过这寒天之日。”丫头把食盒打开,包子配卤牛肉,香味让两人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阵。
小姐见状,温和笑笑:“吃吧。你们这天还在外寻觅,不知是否在揽活计?”音如黄莺,好听得紧。她这一言语,让刚抓上包子往嘴里的送的七俭有些噎住,只得点点头来缓和这噎塞感,好一会后才答话:“家中有病人,急需银两来看病医治。找了几家商队,他们都嫌我们体弱不堪重负不肯收。”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一饭之恩,七俭对面前这位小姐颇有好感,不自觉便把话说了出来。说完又急急摇头,这可不是在讨钱,刚欲澄清,那位小姐却善解人意的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出此街往南走,福悦客栈有一商队,老板姓金,你们过去后说是花娘介绍即可。”
她此话一出,两人皆愣住,千恩万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小姐是个明白人,这可是个大恩。花娘拦住了他俩人的作揖:“快吃完过去吧。红儿,我们回了。”
丫头应了一声,两人便转身走了。
金老板的商队正是茶马商队,听说是花娘介绍来的,他嘴角闪过一丝怪笑,接下来倒也顺利,问清两人所长,听得七俭是账房出身,考了她一会,便招呼人道:“这人识字断数,你带他负责清各商家送来的茶砖数量。”说完又指向福德来:“你看着稍微壮些,去扛搬堆码货物吧。”
一下午,七俭跟着总账房跑进跑出,总管事验货时她就记数,看着总管事拆开茶砖后根据茶砖上金灿灿的发金花数量来断价,她也暗暗学在心里。这砖茶是湖南来的客商送的货,他们不愿长途跋涉艰险跑去那边地,每年往昆明送货,倒也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