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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杂货商 (九月枫)


  捏着手里的谷子闻了闻,七俭心事重重。金老板说以后要茶米兼做,货栈如今也收江南来的谷米卖往整个滇地。正想着爹爹的事,听得门口有伙计道了一声:“小七爷!花娘来了!”闻声转头向门口瞧去:花娘带着红儿拎着包东西走了进来,已是三月的初春,这街市上女子的装扮也如万物回春后的花红柳绿一般亮眼了起来。
  这的伙计都知丽春馆的头牌花娘是小七爷的人,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该给的还是给。
  七俭放下手中的谷子,吩咐福德来就按她刚说的标准继续抽看其他袋子,这是陈谷,收的时候要额外谨慎。拍掉手上的谷渣,迎向花娘:“今儿怎么这时来了?”花娘嗔责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早叫你换掉这一身了,穿着像个怕冷的小老头。”
  随着她的话把自个上下打量一番,七俭也不由得笑笑:“是是,这都开春了,是该换了。这阵忙,忙忘了。”“那二喜是干嘛的。”红儿由衷的觉得那二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忙我们这些人的吃一天都够忙,不怪她。来,屋里坐。”七俭替二喜挡了一道,把两人迎进屋里,刚要倒茶,红儿把茶壶接了过去:“怎好让小七爷动手,我来。”
  红儿倒好茶就说去厨房帮二喜了,七俭看她脸带笑意的离开,也莫名的开心:“红儿和二喜倒挺好。”花娘看她一眼不应这话,把拿来的包裹打开递给七俭:“看看是否喜欢。”接过衣服,七俭瞬间想到了陈季安,只是一瞬,又回过神来,轻手在衣服上抚了两下,点头:“必然喜欢,只是花娘不必为我……”“你嫌弃?”一句话,断了她的推诿,当下收好:“这就换上!”
  说做就做,当下进到房里把那身棉布袄换下,这身竹青色的衣服真如人也换了个季。花娘见她出来,目光一时挪不开的盯着看,七俭以为哪里没穿好,上下看了一遍,不明所以。花娘这才把目光挪开,招呼她过去坐。
  路过的伙计都说小七爷这身衣裳真好看,七俭也不跟他们闹,只是让他们仔细着手上的活计,有板有眼的模样让花娘莫名笑出声来,她疑惑一声:“何事发笑?”“没事。听说金爷快回了,那你也能轻松点了。”花娘见她好看的指尖上有几道轻微划痕,刚想捏住瞧仔细,可路过的伙计一往这边瞧,她又明白过来不能这样。
  “等金爷回来,我就去找我爹,先去余府问问。”自两人相知,七俭便把身世和盘托出,花娘自从知道她身世,也在尽心尽力从来往客人那里打听银矿的事,但也收效甚微。听她说余府,花娘嗯了一声:“要去尽早,花月郡主与余家公子的婚事就在这三月末尾,到时乱成一团,也难有人答你的话。”
  七俭也认同这说话,一听这话,她忽的对那花月郡主有了兴趣,喝了口茶,想了一会才问:“那花月郡主是怎么样的人?”花娘不明她为何这么问,也思索了一会才答:“天潢贵胄,沐王府国公爷最大,她是第二。听闻脾性极古怪,颜姿国色。我所知仅此而,怎么,守信对她好奇?”
  “一时好奇。那余家公子又是怎样的人?”七俭睁着眼倒真一副好奇的模样。“余家公子常年不在滇地,听闻他家四处都有商号,他也常年在这些商号行走,不知人品怎样,更不知长相如何。”花娘答完,二喜也喊开饭了。七俭想也未想,起身执起花娘的手一起走。
  她是未曾发觉,倒是花娘无意间回头,看到后边的伙计都在闷笑,那笑看不出恶意,但也让她好不自在了一会。她无所谓,只是怕人在背后说七俭的闲话,这人护她已太多,她无以为报。
  伙计们吃完饭出去闲逛的闲逛,不闲逛的躲哪说说话,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晚间还是凉意,七俭把花娘拉进房里,烧旺炭火说话。两人聊了会日前两王相争的局势,都叹了一声,沉默良久,七俭起身来回走了两道:“看这势头,皇帝是斗不过燕王,当年先皇把战将斩杀殆尽,如今可让他孙儿吃尽苦果了。这仗一直打着,跑商的也得不到好日子,如若燕王坐位,也不知道这世道是会好还是会更坏,我就期着这沐王府镇着的滇中不乱才好啊。”
  她边说花娘边给她宽衣,次数一多,默契已有,她便不再推辞了。两人洗漱完毕上床又说了会话,要睡时,花娘忽的从背后抱住七俭:“世道再乱,守信你与我别分开就好。”七俭僵了一会,郑重嗯一声:“不分开。”
  等花娘睡着,七俭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身旁的人看了又看,躺下复又撑起复又躺下,心中有股乱团的情绪,不知如何说好。对花娘,究竟是报恩兼掩饰身份才走得如此近,还是有别的缘由,如果有,那缘由是出自何处,一时真理不太清。
  金爷回来带回两个重要的消息,一是皇帝的军队真的快撑不住了,二是华县地震,地裂泉涌、房塌地陷。流放犯人做工的银矿正好处于华县,听说皂隶死伤几十,犯人更是伤亡不少。
  听完第二个消息,七俭整个人都懵了。当下抹了把汗来回走了几步:“金爷,容我告假几日,我有急事要去处理。”金老爷和她书信常通,此时也称她守信:“守信有急事可需要我帮忙?”这商号货栈被打理得如此好,他心里对七俭已是极为赏识,给的雇钱不多,也知七俭把这钱银都用到花娘身上,这会有些过意不去。
  “金爷多准我几天假便是帮了大忙。”七俭边说边拱手,就要退去房里收拾。金老板也不再啰嗦,吩咐了身边的管事去准备银子,要办事,哪有不需要银子的。
  如今银矿地震,想知晓里面的情况,只有有求于官家,一般官家不敢求,只能想着沐王府有人能出头。如今能和沐王府接上头的,就只有余家,现在,百般不愿,也得去求了。
  花娘帮衬着她收拾好包袱,临走又抱住她,不知为何,就是心中不安。良久才松开些:“进了别人府里,万事小心。余府离这大半日的路程,你一天是赶不回,我只盼你早日办好事情早日归来。”七俭嗯了一声就要走,花娘又拉住她看了好久:“守信,记住我的话,万事小心。”

  第捌回

  来昆明时日不短,杂事繁多,大半个昆明走遍,偏偏从未路过余府。如今站在这余府大门前,不得不叹当年靠余家庇佑的姻亲如今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站门口等了好久才等到门房一不情愿二不情愿的出来答话,问清缘由,对方轻蔑的瞧了她一眼道:“找我家老爷?拜帖呢?”七俭吞咽一口口水,重复已重复许多遍的话:“这位大叔,只要你把这块锦帕递上,你家老爷自会见我,我……”“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府上最近有喜事不跟你这泼皮计较,快滚,否则我可真不客气了!”门房话落,已有家丁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七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来回走几步,看这阵仗,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后门或侧门转转。
  走到侧门时,正好有送干货的要往里面去,七俭看准机会拦住老板,只三两句,老板便答应带她进去。肯给钱,凡事都好商量。
  扛着一小袋干货,七俭紧紧的跟在送货老板身边,听他小声说着这府里的各人是谁。在见着一头戴玄罗帽,身着乌青纱罗衣,嘴有络腮胡的男子后,那送货老板迅速道:“那是胡总管事,你找他准没错。小兄弟,我就带你到这了。”说完从七俭肩上取下货物自个往里走去了。
  才走到胡总管面前,对方就像被什么突然吓一跳,待定睛一看,又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眉角含笑。七俭觉得这很不对头,心里警觉起来,但该问的事还是要问,如今只有这余府能帮她了解母亲目前的状况。是生是死……一时不敢再乱想,赶紧问道:“可是胡总管?在下沈守信,有事相求。”
  对方态度热情,和先前的门房截然相反,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七俭走了五六日没得音讯,这着实太奇怪。没有她在,那些眼馋花娘的用银子说动老鸨,金爷看在七俭和他自个对花娘的情谊上,帮得一次两次,也帮不了三次四次,再者,他也不能时时在昆明守着。花娘只得被逼重新接客。说被逼,是她自个心中有这感觉,像是和七俭过了这一月有余,就已经认定一些东西,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以前。
  又过了三四日,花娘受不了心理身体双重折磨,央求着金爷差人去余府问问,三日后就是花月郡主和余家公子的婚事,七俭去求之事也该在这时候有准信了。金爷也不忍失掉好帮手,七俭不在这十多日,他无暇两头兼顾,货栈有些杂乱无章。今日来昆明,得花娘这央求,一准就应了。
  派出的伙计精明能干,天不亮出发,快半夜赶了回来,得到的准信是,小七爷从未去过余家。一听这消失,花娘就要站不稳,红儿赶紧扶住她坐下:“小姐?”“不碍事,去倒茶来。”花娘把红儿打发走,和金爷对视一眼,捂着胸口喘气:“金爷,这其中必有隐情。守信好歹跟你主仆一场,你得为她作主。”
  金爷听得她这话,来回走了一阵,可惜了的叹一声:“你们还真生出孽情了,他才十五有余不足十六,前途不可限量,若取得富贾人家或官宦人家的小姐,那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我当初看中他,就是看中他眼里对命运的不服。但他若此生跟你纠缠到底,那庸庸碌碌已可预见。花娘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事实如此。不管他此时如何,我寻得他回来,你可有想清楚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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