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浪出花来。
叶有期的主动程度远超廖云归的想象,那感觉……简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雏鸟一样,要时时刻刻地黏着人,时时刻刻地讨好他,以免再次被丢下。
每每胡天胡地结束,看着紧紧钻在自己怀里睡着的人,廖云归都觉得有点恍惚和不真实。
二十多年清修静心的自制力仿佛全都化了灰,身体厮磨的甜美感觉,简直像与高手过招时命悬一线的刺激,明知踏错一步便要泥足深陷,偏偏抗拒不得。
令人上瘾的事都危险,感情也一样。
这样好吗?
有些事不想则已,一旦想了就让人思绪纷乱。廖云归越发睡不着,索性小心地坐起来,想出去走走。谁知道刚起身,叶有期就迷迷糊糊地伸手拉住了他:“师父……抱抱我。”
叶有期根本就没醒,只是下意识嘟哝了一句,只是伸过来的手指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让廖云归想起他们扬州初遇的时候,武功出了岔子又淋雨发烧的少年睡梦中也是这样,轻轻却固执地拉住了他。
廖云归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回身上床把人搂进了怀里。
“好……师父疼你。”
“那是你徒弟?”铁匠铺里,一个一身短打的女人惦着手里的寒铁,“看着挺乖啊。”
“嗯。”廖云归看了一眼在屋外溪水边帮他擦洗却邪剑的叶有期,细窄腰身全部笼入织锦的腰封里,看不见却总让人忍不住想起夜里温润的手感,“徒弟。”
“呵呵。”巴蜀一带最为有名的铁匠方云飞翻了个白眼,“什么徒弟要在剑上刻‘归期’?老娘算是开了眼界了,你们修道的人真是难懂。”
“……”廖云归和方云飞认识多年,拌嘴就从来没赢过,此时低头想了想,干脆承认了,“也不全是。”
方云飞难得没有继续嘲讽:“这回眼光还行,好歹是个一心一意跟着你的。”
“我也不知道,江湖之大,难说他以后见了更多的人,还会觉得待在我身边好。”廖云归摸了摸团在身边睡觉的小黑豹的头,淡淡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无趣得很。”
“呦,还挺有自知之明。”方云飞哈哈大笑,“所以我就一直不懂,当年七秀坊周霖儿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榆木疙瘩。”
“周姑娘人中龙凤,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我有点好奇,你这种性子,是怎么跨过心里那道初心的坎儿,答应了别人的?”方云飞一边画着短剑的尺寸,一边直白道,“我只当你这辈子都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吊不成就要找个荒郊野岭孤独终老。”
“这个……一言难尽。”廖云归总不能说他救洛景行不成反着了道,回来就把徒弟给睡了?就算徒弟有心为之,他也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欠了叶有期的。
“不过,时至如今,我自然会好好待他,不再牵扯从前的事。”他慢慢道,“他要一辈子,我就给一辈子,要是哪一天他后悔了想走,我也不会拦。”
“你当这是疼宠,在我看来简直愚不可及。你就且看着吧,什么都被动不争取,早晚有一天你要悔不当初。”方云飞将图纸往廖云归怀里一扔,冷笑道,“快赐字,赐完滚,老娘懒得和你们说话。”
“……”廖云归无奈笑笑,“好。”
过了白龙口,再往西边,就靠近南疆五仙教的地界了。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若隐若现的尸人味道,就连气氛都显得压抑万分。
一路上打听过来,听说是五仙教内里有人造反,想要逼现任教主退位,双方争执不下。而逆党这些年伤天害理炼制毒尸蛊人,破坏力极强,已经包围了总坛,打算强行进攻了。
师徒两个谨慎地绕开了无差别攻击厮杀的毒尸,悄悄潜伏进了祝融神殿的后面——廖云归推测,宋子鱼从前是跟五仙教长老有交情的,既然来了就一定是贵客,所以应该在总坛里才是。
来来回回守卫备战的五毒弟子虽多,倒也难不住廖云归和叶有期,他们边躲边绕地来到总坛后广场,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笛声。
叶有期一愣:“师父,有人在吹笛子,曲子好熟啊。”
廖云归点点头:“走,过去看看。”
第三十四章
青岩万花谷是世间罕有的风雅之地,这里出身的人,或多或少都懂些笔墨丹青、辞赋音律。
但例外总是有的。
宋子鱼少时拜入万花谷,在岐黄之术上展露出来的天赋令人心惊,然而乐器水准实在平平,多年来毫无长进。
廖云归站在传出笛声的屋外,叹了口气:“难听。”
“呵呵。”宋子鱼踹开门,抱臂冷笑道,“老子到底是为什么要为了你这种人的徒弟,千里迢迢来到南疆受这份罪?”
“等你回来救命,有期现在坟头上都长草了。”廖云归环视了一圈四周,“没人看守你?”
由于觉得自己的确理亏,就算被廖云归噎了一回,宋子鱼也明智地选择没有反驳,只是闷道:“我一个没用的大夫,只是来求药的,又跟他们内乱没关系,看我干吗?好看吗?”
说着他把一个小盒子扔进叶有期怀里:“总之药给你了,留着下次作死的时候用吧。”
“……”叶有期不敢要,直接把盒子递给廖云归,“圣药珍贵,还是交由师父……”
“给你的,你就收着罢。”廖云归拢了拢他手指,“听话。”
“……”宋子鱼冷眼旁观师徒俩互动,心情纠结简直难以形容,“媳妇抱上床,媒人扔过墙?”
叶有期:“……”
廖云归只当没听见:“你在这里可还有未了之事?”
“没了,我只是出不去而已,逆党那边把总坛给围了,到处都是尸人毒物,我出去了就是一死。”宋子鱼打量了一下叶有期,问道,“你是哪儿来的解药?还好你没事,不然云归回头知道你中毒的事,估计要跟我玩命。”
叶有期简单讲了一遍自己在小遥峰获救的事,宋子鱼揉了揉眉心:“换血改命,这法子我在古籍上看过,但对施术之人条件非常严苛,具体是怎么来着……”
“轰隆隆!”一阵震天动地的动静传来,打断了宋子鱼的沉思:“他们又在进攻了。”
“我们走。”廖云归拔出剑,“有期顾好自己。”
五仙教内乱虽然激烈,但有廖云归和叶有期护着,宋子鱼想走,倒也不难。毒尸蛊人毕竟神智全无,又都遵循着进攻总坛的命令,个别几个离群的晃荡着来袭击他们,也都被轻松解决了。
等离了五仙教地界,来到黑龙沼的官道上,宋子鱼终于有空开始八卦这次南疆的内乱:“一教之主,把别□□女都给奸-淫了,还能怪别人造反?艾心那个老家伙不听我劝,非得守着总坛,要我说,这种教主,死一百次都嫌少了。”
“大长老一辈子都守着总坛,这都是他的心血,你不能怪他。”廖云归叹道,“人总是有一点执念的。”
“算了,不提这事了,你们在万花谷见到杨弋没有?”杨孜自己去了恶人谷找杨弋,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长时间的音信隔绝,让宋子鱼觉得心里非常不安。
“师弟不在谷里。”叶有期摇头,“我回去的时候,只有师父在。”
“有什么事吗?”廖云归看着宋子鱼的表情,“你谷里的药童只说杨将军和杨公子都走了,莫非另有隐情?”
“这事说来话长,杨弋那小子……”
然而他话只开了个头,就听到一阵浩荡密集的马蹄声围拢过来,廖云归抬起头,看到了最熟悉不过的浩气盟水蓝色大旗。
黑龙沼暗色的天际映衬下,惯常透彻的蓝色竟然显得有点阴森。
而高居马上的浩气盟主祁允在背光处微微一笑:“廖道长,宋圣手,久候。”
早有准备的大队人马,和势单力薄的三个人。
廖云归微微皱眉,浩气盟军队无缘无故在此聚集,甚至连盟主都来了,为什么?难道他们要插手五仙教的事?
“祁盟主亲临黑龙沼,想是有大事?”宋子鱼恢复了平时对着外人的冷淡,“我们还另有要事在身,就不妨碍盟主了罢。”
“是有大事。”祁允看了眼站在廖云归身侧的叶有期,笑道,“只不过这个事,还得廖道长成全成全。”
“廖某不懂。”四周气氛十分压抑,廖云归几乎是下意识把手按到了剑柄上,“盟主有何事要贫道成全?”
祁允抬起手指着叶有期:“道长身后那个人,是恶人谷谷主沈筠余孽——叶久辞之子,如今浩气盟与恶人谷交战正酣,如此重要角色,还请道长深明大义,交给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
廖云归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师尊陈琦所说的旧事,想起沈筠和叶久辞叶逢君的纠葛,想起初遇时候有期曾说自己娘亲失踪,自小就过着朝不保夕被人追杀的日子……
有期竟然是……恶人谷主沈筠好友的儿子。
理智在告诉他,祁允说的没错,这时候他作为浩气盟的一员,当然应该配合盟主的命令,把叶有期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