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小师叔身处险境师父去救人是应该的,就算不来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师兄弟重逢想多待些日子,自己又哪儿来的立场嫉妒呢?
腹内的疼痛感十分诡异,就似有两条恶虫在里面撕咬扭打,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
廖云归靠墙坐着调息,他在疼痛之中百思不得其解,这蛊虫既不钻肠破肚,也不封筋锁脉,更不似有毒,究竟是什么作用?
睁眼一看,洛景行坐在地牢的另一角,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复杂。
“怎么了?”廖云归望着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洛景行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低下头,“师兄,都是我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廖云归淡淡道,“归根结底是我的缘故,让你受了牵连。别担心,师兄会想法子带你出去的。”
“阿言……阿言还好吗?”
廖云归闭上眼,免得对方看出自己心里的酸涩:“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已经跟着子鱼回万花谷休养了。”
洛景行嗯了声,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竟然有点尴尬。
廖云归有点奇怪,师弟一贯话唠,如今吞吞吐吐的肯定有问题,就是不知究竟……
“洛道长,怎么你还没把痴情蛊的作用讲给廖道长听吗?”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是那异瞳男子懒洋洋的声音,“这么点小事,也得本舵主亲自来解释吗?”
“你……陆旋你无耻!”洛景行怒斥道,“下三滥的招数,你竟然拿来算计我师兄!”
“呦,你可真天真。”陆旋掏掏耳朵,笑道,“我恶人谷向来只看结果,不问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下三滥的招数我们也用得很开心。”
“……”洛景行被噎了一下,“卑鄙!”
“过奖。”陆旋将目光转向在墙边打坐的廖云归,相较于洛景行的喜怒形于外,廖云归就平静多了。虽然身陷囹圄,仍不见半分狼狈,甚至脸上连一丝疼痛的痕迹都寻不到。
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就更让人想把他拉下云端……踩进泥里。
“还是本舵主贴心地为廖道长解惑吧。”陆旋索性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慢悠悠地道,“痴情蛊是子母蛊,吃下去的时候是一体,但是进了肚中就不能共生。除非有人以血相引,将子蛊渡到自己体内,方能太平。”
“若是无人相引,子母双蛊将在中蛊人体内撕咬不休,开始几天疼痛较轻,慢慢越来越疼,直到一个月后肠穿肚烂而死。”
“若是有人相引……”陆旋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洛景行,“则子母双蛊相互吸引,引发情动,非身体交合不能罢休。”
“荒……荒谬!!”洛景行声音都不稳了,“我等修道之人,岂能受此侮辱!”
“哈哈,世人皆知纯阳宫道长清心寡欲,不可轻侮,我却偏想看看,你们陷落在这肮脏欲-望里的样子。”陆旋盯紧廖云归,“廖道长,你可明白了?”
廖云归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想如何。”
“两个选择,其一,你师弟为你引蛊,你们痛痛快快上床,完事后我不伤你们半根寒毛,恭送你们出恶人谷。”陆旋笑意森冷,“其二,你们在此住上一个月,待你死了,我就送你师弟出谷。”
廖云归沉默半晌,勾起嘴角笑道:“陆舵主好算计。”
他总算是明白洛景行为何从一开始就神情闪烁了,引了蛊,他们俩身败名裂,还拉得纯阳宫跟着遭殃;不引,他死了,恶人谷轻轻松松除了心腹大患,再欢喜不过。
不可否认洛景行强烈的抵触情绪让他有点心疼,但话说回来,即便师弟愿意自我牺牲,他也不可能答应。
他的感情是一回事,然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重新闭上眼睛,淡淡下了逐客令:“陆舵主说完了就请自便吧。”
陆旋大约是没想到廖云归听了这事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顿时觉得有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挫败感。他重重哼了一声:“好,陆某就看道长能清高到几时。”
脚步声远去,地牢里又静寂下来,只剩下两人各怀心事的呼吸声。
良久,廖云归打破了沉寂:“景行。”
“啊……啊?!”洛景行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张应道,“师兄……”
“你放心。”廖云归叹道,“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师兄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洛景行瞪大眼睛,看到靠墙坐着的人极其清浅地对着他笑了一下,相貌雅致无双,眉眼间是熟悉的温柔。
那是从小到大,始终无条件包容他、宠着他、护着他的师兄。
那……
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而又说什么都不合适,最终只能哑口无言。
这世上,总有人还茫然懵懂不知身陷何许深情,就已经狠狠辜负。
第十七章
名剑大会之日转瞬即至,天下英豪汇聚一堂,都等着看藏剑山庄十年所铸名剑究竟是如何神兵宝器。
迎着灿烂的日光和高高扬起的藏剑大旗,叶春深锦衣加身,高高马尾潇洒扬在身后,手捧约莫四尺的一个盒子走上台去,她走至高台中央,将盒子往半空一抛,右手轻剑游龙般跟上,干脆利落斩断了盒子上层层铁索。
下面来客都屏住了呼吸,齐齐盯住那失了束缚而打开的盒子——
然而期待中耀目冷冽的剑光并未出现,盒子里空无一物,唯有一卷孤零零的纸飘了出来。
叶春深变了脸色,抬手抓了纸张,上面只有八个大字:地狱归人沈筠敬上。
“追命枪沈筠!他当真还活着?!”
“他竟然悄无声息盗了藏剑山庄的十年之剑!”
“名剑大会前传说沈筠也会来我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
“又没见到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沈筠!”
……现场一片混乱。
好好一场天下瞩目的盛会,被一个传闻中二十年前就死了的人搅了个天翻地覆。眼见老庄主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又让人前往剑冢去取另一柄传世名剑,叶有期叹了口气,回身道:“师弟,我们走罢。”
“哎?”杨弋看热闹看得正开心,闻言愣了下,“走哪儿去?”
“回万花谷。”叶有期望了望大门的方向,“藏剑失窃不是小事,那个什么追命枪沈筠,说不准还有后手,你我牵扯进去也没什么好处。何况师父那边麻烦还未解决,不如早点回去,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杨弋一脸颓丧:“可是我还没玩够……”
话没说完对上叶有期的眼神,杨弋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讪笑道:“我开玩笑,呵呵呵呵开玩笑……”
周围乱哄哄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年轻人转身离开。
半晌,一只信鸽从藏剑山庄飞出,不知去往了何方。
回扬州的船上,风平浪静,一路暖阳照面,让人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杨弋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舷上看水花,回头一看叶有期依然是一刻钟之前的动作:抱着剑靠坐在一边,不知道看着什么在发呆。
系着高马尾的年轻人下颚微尖,侧面线条非常美好,盯着看久了,杨弋心里居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师兄的娘,一定是个很有气场的美人儿……
“船家,”叶有期的声音忽然冷冷响起,“你是什么人?”
杨弋一惊,站直了身子,就看船头的摆渡人嘿嘿一笑停住手中船竿:“公子何出此言啊?”
“你偏离方向太厉害了。”叶有期瞥向不远处朝他们划过来的小船,那上面居然是几日前才见过的熟人,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封姑娘机关算尽,叶某佩服。”
封缱娇笑一声:“哪里哪里,为了请两位跟我走,那自然是要多用点心的。”
“你?你算计我们?”杨弋不可思议地望着封缱,“亏我们还出手救过你!”
“一场戏罢了,杨公子何必这么大火气。”封缱笑着拍拍手,“我们一行人等在扬州多日了,就等着今天——废话不多说,还请两位跟我们回了恶人谷再叙旧!动手!”
船上的人丢了伪装,齐齐扑向叶杨二人。
“呵,乌合之众。”叶有期直接拔出背后重剑,将面前最近的一人横扫了出去,“姑娘该不会以为,就凭你这些手下,可以逼我二人就范?”
他握剑厮杀的样子……非常好看。
锋利而温柔,灵巧且无往不利。
封缱有点可惜地欣赏了片刻,才慢慢地回答:“当然不是,我们可不敢小看叶公子呢。”
话音未落,有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大船甲板上,抬手扯开脸上的面纱,那居然是个和封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姐姐,是时候了。”封缱抱臂笑道,“别让舵主等太久。”
封绻点点头,姿态优雅地拿出一支小玉笛,吹起了奇怪的曲子。
叶有期皱起眉头,直觉这曲子定有古怪,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持剑冲向封绻,就感觉肩膀一凉——
血淋淋的剑尖穿透了他的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