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上有笔有墨，肯定上一个来这儿写过的人才走。
“二位可是写给心上人的？”
“是啊。”穆玄英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和尚，“还请小师傅指教。”
“把对方和您的名字写上去就行了，看这位施主像是读书人，再为心上的姑娘提两句诗那是最好不过了，”小和尚看了看穆玄英，又看了看莫雨，“这位是？”
“我心上人。”
“我是他哥哥。”
“额……对，他是我哥哥。”
小和尚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兄弟俩可真有趣，若是写好就系在树上就好了，系的越高越长久，施主自行斟酌。”
不等小和尚说完穆玄英便已经提笔准备写了。
工整的小楷很是秀气，字里行间都仿佛透露着这个人的一颦一笑。最上端写的是莫雨的名字，下面接着的是他自己的。两个人的名字都写上了，总觉得还缺些什么，穆玄英想了想又提起笔来。
一纸难书，尽在不言，虽为殊途，愿能同归。
莫雨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让他理解这些字意思的难度不亚于登天，但是那句心上人他还是听得懂的。
“走吧，是时候该回去了，晚上还等着西市看热闹呢。”穆玄英将红绳系在枝头，转过身来喊莫雨回去。
猝不及防的唇迎了上来，穆玄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搂在了怀里。
“莫……”
话没讲完，又是一个密不透隙的长吻，穆玄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还好莫雨及时的放开了。
“走吧，我的心上人。”
回去的路上穆玄英一直保持着沉默。两只手在袖子的掩饰下握着并不算明显，但穆玄英总觉得有些事情在心里，无法言说。莫雨到是心情很好，虽然穆玄英不如他这么直接奔放，但也总算给他的感情做出了一个回应，而且是个很令人满意的回应。
回到西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灯也陆陆续续的打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一家面馆里为对方布着酒菜，旁边或许不时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这段日子大概是他们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了，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这样一辈子白首到老，也未尝不好。
第十章
腻在一起的时光消磨的很快，不知不觉小半年就这么晃过去了。早上醒来的时候穆玄英感觉晨风有些凉，冬去春来，不过是转眼之间。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窗户是敞开着的。
这些时日太过安逸，才给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不然平时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醒，怎么会任由他人出入。
虽是这么说，穆玄英还是打开了信封，这字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到不能在熟悉。
信里刚开始写的不过是一些很平常的嘘寒问暖，穆玄英忘记了是什么时候需要和谢渊客套这些。
东都那边的战事一直不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希望浩气盟能出手相助。穆玄英对战事的了解仅仅限于有所听闻，怀切在心。毕竟浩气盟离的远，再怎么打也不会打到他们身上来。如今却请求从未经历过战争的人出手相救……穆玄英想来想去，好像浩气盟中没经历过战争的就自己一个。
九月三十于洛阳城外会和。看完信的最后一句，穆玄英默默的记下了时间，点燃了桌上烧了一半的蜡烛，将信件缓缓化为灰烬。
直觉告诉他信是影送来的，人肯定就在附近。至于莫雨……这才重逢多久，就这么别离实在是有些狠不下心来。
“怎么醒的这么早。”
一双手毫无预兆的环上了腰间，“你在烧什么。”
“浩气盟那边有事情要处理，你也知道，现下连年战乱，虽是国事，浩气盟于情于理，都不能冷眼旁观。”越是说道后来声音越小，穆玄英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对方。
沉默了良久，莫雨才说道，“既然有事就去吧。浩气盟的人恐怕早在附近准备接应。”
“那之后你去哪儿？”
“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虽说这次贸然出谷不合规矩，但谁又能奈何的了我？”莫雨想了想觉得不妥，“放心，临行之前谷主给你的药我会吃下去的。”
穆玄英不是想说这个，他想邀请莫雨和他一起走，师父那边可以尽量瞒着……但是他不敢，若是瞒不住了怎么办……到时候怕是对莫雨的伤害更大。
“我会尽量抽空去看你的，待在恶人谷横竖也是闲着。”莫雨意识到说的有些过了，马上改口安慰到，“以后见面的时日还多的很，何必执着于一时。”
“我……”我想朝朝暮暮与你相伴啊……内心深处的眷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穆玄英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情愫不过是这些日子太清闲造成的，或许过些时候就好了。“莫雨，各自珍重吧……”
“玄英。”
不出所料，影果然是在附近等待着穆玄英出现，集市上人多眼杂，穆玄英第一眼到还真没认出来。
“影叔，你怎么来了。”虽说是早就料到了，但穆玄英还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盟主他们已经在前线了，这些天一直联系不上你，本来说是让你出去游历的，却因为这些事情得叫你回去了。现下你我快马加鞭赶赴洛阳与盟主他们会合。”影说着领着穆玄英来到马厩，“这些烈马不比以前见到的温顺，但跑的快，将就一下吧。”
穆玄英没有再多言，翻身上马紧紧的跟在影的后面。
这些天的事情宛若梦境一般。看着渐行渐远的城阙，穆玄英还是觉得不真实。从稻香村到万花谷，再到长安城，和莫雨一起……
他宁愿这些只是一场梦。
按苗鹆的说法，让他入黄泉引是谢渊的意思。他现在也急于想谢渊求证，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荼毒谁不好非得来祸害他。
谷主给的药穆玄英终究还是留在桌子上了。但是想想那夜谷主说的话穆玄英不禁有些畏惧，不能动情，虽说就这一个条件，现下看来……穆玄英决定还是不去想了，这种事情越想越乱。
“影叔，师父他近段时间还好吗。”穆玄英决定找些话题来缓解一下思绪。
“盟主还是老样子，毕竟以前是从军的，总有些伤好不透的。玄英这次怎么想起来跑到长安了？”
“之前就一直想来看看，所以这次便来了。不愧是京城，城楼宫阙虽不及江南婉约，也没有北方那般凌厉，但却当真是好看。”
“这次战事结束了，你若是想来长安小住一段时间也好。”
战事结束？历史上有多少将军盼着凯旋归来最后还不是战死沙场……而且能不能熬到战争结束，穆玄英心里比谁都清楚。
“嗯，到时候可要来长安多住上些时日。”
莫雨坐在西市城门的门顶上，手里还掂着半壶没喝完的酒。人总是要走的，这些日子只当是上天恩赐偷来的时间。
回恶人谷吧，这次出来的时间也够多了。想必那些莫家带来的下人已经找他找疯了吧，回去任打任骂，反正这一趟是值了。
只可惜这一别不知是何时。反正能出来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小莫雨就没怕过什么事儿，只要打听到穆玄英的下落偷偷的混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能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委屈求全。莫雨掏出怀里的小药瓶，里面有一颗黑色的小药丸。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着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便纵身跃下了城楼，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么卑微，从古至今都是。
南方未受过战乱影响，之前一路到长安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越是往北见到的景象越是凄凉。饥荒弥漫着整个城镇，流民遍地，穆玄英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居然已经残败至此。有的流民直接冲上来拉扯穆玄英的身体，空洞的眼神中透露着无限的绝望，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拖住他。穆玄英其实稍微动一动便能将流民们甩开，但是他没有。
当初的流浪比起他们……并算不了什么吧。
“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们一些吃的吧……”又是一双干枯的手扯住了穆玄英的衣角。
“这……”穆玄英有些犹豫了。
“玄英，赶紧走吧，这些流民难缠的很，不要与他们有太多接触。”影轻轻的提醒了一下目光呆滞的人，“这些人也是可怜，但是救不得了。”
“我们携带的食物尚且还够，何不分出来一些给他们？”穆玄英疑惑的问道。
“估计看着你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像穷苦之辈，你分给他们一次，他们便会缠着你要第二次，到时候再想走都是个问题。心怀百姓，也不能怀在这种地方，走吧。”影看着穆玄英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劝了两句。
穆玄英不忍再去听那些流民的哀嚎，是啊，这些事情管不了的。
过了那个村镇，穆玄英才觉得耳旁清净了些。
“影叔，这世间还有很多地方是这样吗。”走了好远，穆玄英才小声问道。
“多了去了，连年战乱，饿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玄英，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习惯了就好了。”影的语气到是平静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