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这几日大军早已整装待发，只等明日圣上的命令，便可一路打回长安。
看着如今的阵势，简直不敢和当年那只宛若丧家之犬的军队做比较，穆玄英也不禁感慨。
最后一天了，穆玄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本是想着起身来转转，却看着莫雨睡的正香，不忍心打扰便又躺了下去。
“睡不着吗？”穆玄英刚转过身去，低沉的嗓音便在耳边响起。
穆玄英装作没有听见，闭上眼睛没有理会。
“这么久了，你装睡还是真睡我怎会分不清楚？”莫雨坐起身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人，作势要俯身吻上去。
感觉到迎面吐息的热气让穆玄英立马睁开了眼睛，赶紧把头往旁边偏了偏。
莫雨见此也不逗他，尽量轻柔的替他换好衣服，“起来准备着吧，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出发了，若是困的话路上再睡。”
“这么早？”穆玄英有些惊讶，难怪今日莫雨没有再同往日一般临睡前在床上闹腾。“对了小月呢，前几日好像就没有再见过了，需不需要去喊一下她。”穆玄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说道。
“早就走了，毕竟女孩子再外面太久了总是不好，所以就先行一步了。”莫雨一边说着一边为穆玄英系上发绳，最后将鬓角梳理了整齐。“我去送了送她，小月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我也问了许多遍，是不是有些不懂事的将士轻薄了她或者是有谁惹她不开心，她也没说清楚就自顾自了走了。果然女孩子大了有些心思当真是难猜。”
小月何止是受了打击，本是应该悬壶济世之人，要背负上昔日发小的生命，换了谁一时间也不好接受。穆玄英想道。
他转头望向莫雨，“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此次回京你不再回恶人谷，我也不再回浩气盟……再也……”穆玄英紧紧的抓着莫雨的衣襟，没有再说下去。
莫雨柔声笑道“再也不分开了，毛毛不必担心，我都记得。”
有了这句话穆玄英顿时安心了许多，有莫雨在就好，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一样。
这些日子里穆玄英能感觉到体内有些东西在慢慢变化，每当临近日出当初凌迟般的疼痛发作的便愈发频繁。
每当这时穆玄英为了避免惊醒枕边人，只能不断的隐忍，忍不了也要往死里忍。后来陈月给了他一些能抑制疼痛的药物才有所好转。
穆玄英一直有所预感，这样下去或许这幅身躯连二十七岁都熬不到，本就不堪数的所剩岁月更是寥寥无几。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莫雨毫不知情。
“穆将军，大军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等您的下令了。”
看着旁边的将士弯着腰等待他的发话，穆玄英嘴角摸过一丝笑意，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轻轻地对那将士点头示意。
一路上穆玄英倒是没有才去多想，安安稳稳的倚在莫雨怀里翻阅着书卷，莫雨识得字有限，便也不同他多说，免得自讨无趣。穆玄英倒是自在，累了便蜷着身子在人怀里小憩。
这样才是他的那个傻毛毛。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刚刚睡下的穆玄英这下也被惊醒，一脸惺忪的坐了起来，“莫雨，可是发生了什么？”
穆玄英刚准备起来却又被莫雨按了回去，“你先等等，我下去看看情况。”
按说他们应该不是位于整个军队的最前方，一般不会第一时间受到敌军的干扰，穆玄英头上安得这个衔也不过是个挂名，只是为了彰显圣上的大度才赐的，离真正的将军不知差了十万八千里远，这是突然有人打扰就会显得突兀了。尽管如此，莫雨还是耐着性子前去查看。
这幅面孔莫雨倒是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何止是见过，若不是念着穆玄英还在附近，恐怕莫雨早就与他刀兵相见了。
“好久不见啊，莫雨。”
莫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随时准备发起攻击。那人却是也不急，慢悠悠的说道：“若是出来的是穆玄英，现在也不会有人能站到我面前与我交谈，不过既然出来的是你……”那人一声冷哼便冲向了莫雨。莫雨则身躲开让对方扑了个空
莫雨并没有急着反击，躲了一招又一招。他沉住气观察着对方出招的套路，有些招式莫雨似乎见穆玄英用过，不出意外，此人也是来自浩气盟。
“莫雨，我不过是来看看浩气盟未来的继承人是否安。此次听闻陈月说道过，若是玄英体内的引出了什么意外，不如早些做个了断。”那人笑的有些狰狞，却又继续说道，“也对，如今看见你还安在，想必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莫雨还是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莫雨，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影叔的声音？”穆玄英的声音令那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莫雨，到底发生了什么？”穆玄英一边询问着一边准备下来查看。
莫雨本是想阻拦住他的，不过见此情况，让穆玄英看清楚那些的嘴脸也未尝不可。
可是等穆玄英出来，哪儿还有什么人影，只有莫雨一个人站在那儿反复思考着这段话。
“莫雨，刚才怎么了？”
“无妨，有几个山贼，已经打跑了。”
如今的情况，当真是不容乐观，莫雨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将寿命给了从小相伴的那个人，自己得以远离这尘世间的纷争。
莫雨早就过了那个轻狂到不可一世的年纪，身上能留下来的某些品质都是那些经得起岁月沉淀的，江湖中的血腥风雨以及黑白善恶，早已厌倦去分辨。
他想过，若是他和穆玄英多年之后各自继承两个阵营，想必又是殊途，连见一面都难得很，更别提朝夕相伴。若是运气不好或许还要看着对方娶妻娶妾，传宗接代，到那时候莫雨觉得真是不如早些见阎王痛快些，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若是看着人走在自己前头……莫雨多年来寻求力量不就是因为幼年时受的那些欺凌能不再发生，若是要护着的人都走了，莫雨实在难以想象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或许江湖上会再出现一个见人就杀嗜血成性的魔头也说不定。
小半个月后大军已至秦岭地段，这一路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打了过来。或许是在巴蜀做的准备比较充足，军队并没有大规模损伤，军心也没有出现过大的动摇。现今在此处修养几日，再一举攻进长安。
穆玄英好久都没有再收到谢渊那边的消息，询问了一些将士也皆说不知。莫雨觉得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好，傻人有傻福，知道的太多心里反而乱。
还是让毛毛对那个将他养育至今的师父怀有一份感激比较好……
“穆少侠，过了这山头可就是长安城了。”
这几日穆玄英与大家同吃同宿，也渐渐地熟络了起来。浩气盟众将士皆说穆玄英以后必是能够引领江湖风雨的一代天骄。穆玄英闻之笑而不语，在旁人看来他的的确确有那个能力，但是实际上呢，每个人总有说不出的苦衷……穆玄英的三阳绝脉算一个，莫雨算第二个。光这两样，也注定让他与功名利禄无缘了。
“是啊，到时候回到浩气盟，也有故事能讲给那些后生们听了。”火光映在穆玄英苍白的脸色上有些诡异，前几日不慎被敌军射落下马，但是左臂还是被深深了拉出一道能见骨的口子，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也并无大碍，但是疼痛却是真切的。
这几日倒是方便了莫雨，仗着穆玄英受伤为由，穿衣沐浴皆有他代劳，就连吃饭也恨不得喂到人嘴边。穆玄英每次都无奈的说道自己伤的是左手，日常琐事右手就能解决，愣是不肯让莫雨喂，每次弄得军中的将士看的各种目瞪口呆。
穆玄英身边的将士有的是从浩气盟来的，有的则是莫雨一路上带过来的，既然是来自两个不同的阵营，难免在小事儿上有些磕磕绊绊的，穆玄英莫雨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他们对莫雨和穆玄英的事情却是意外的和谐。
该回避的时候就回避，该安静的时候就安静，似乎都跟商量好的似得。
“不瞒大家说，此次打回长安我恐怕……暂时不会和你们一起回浩气盟了，麻烦各位给我师父传个话。”大家正在兴头上，大好的兴致却是被穆玄英这一句话个浇了个无影无踪。
不回去了，这算几个意思？众人顿时宛若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有些人嗓门大了些，说出的内容也有些欠妥，就连旁边一直沉默饮酒的莫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欲上前去问个清楚。
穆玄英示意莫雨冷静，开口道，“可能各位误会了我的意思。在浩气盟呆了这么多年，如今看着乱世结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而已……”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穆玄英还是稍微有些心虚的，毕竟做过什么事情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前些日子影的到来也让他心里更加感到不安。
时日无多了，若是再浪费在江湖之争上实在可惜，只是又无法开口，只能说是出去散心……
众人也知道穆玄英怕是这一散就再也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