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楼的墙面已经被轰开两个破孔,门庭前碎石遍地。本应爬满墙面的藤蔓也被扯开了一大块,露圌出斑驳的砖墙。二楼的窗户没有关好,随着冷风的吹拂,窗帘飘出窗廊,挂在外头像幽圌灵一样晃晃荡荡。
白头鹰的塑像碎片被挪了出来,仿佛向帕西瓦尔挑衅一般,故意堆在门前的草坪。
它碎成了无数片,宽阔的翅膀也四分五裂。碎石碓上还有一些损毁的工艺品和画像,它们仿若一座沉甸甸的小山压着庄园的心脏。
石碓中圌央插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桩,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捆在木桩上。整块废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闻着好似浓烈的酒精。
帕西瓦尔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慢慢靠近。
他注意到了丢在草地上的空荡荡的酒瓶,迅疾意识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已被酒精淋个透彻。或许之后敌人是想把它活活烧死,只是帕西瓦尔等人来得及时,他们还来不及点火。
小精灵的周圌身伤痕都被酒精浸没,却仍有一丝尚存的气息。
帕西瓦尔强忍撕圌裂心脏的疼痛,抽圌出魔杖为小家伙松绑。赛比就像被摘掉的果子一样,松绑的刹那落在帕西瓦尔的手掌。
它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后背被灼烧得皮圌开圌肉圌绽。枯槁的双手虚虚地捏着拳头,似乎仍在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
而此刻,它努力维持的意识终于找到了归处。
它在帕西瓦尔的手里慢慢睁开了眼睛,皱巴巴的手指也缓缓松开。它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辨认出帕西瓦尔的身份,而后轻轻地握了一下主人的手腕。
“……赛比什么忙都帮不上了……这可怎么办……”小精灵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声音喃喃地说道,最后几个音甚至没力气清楚地说出来。
帕西瓦尔痛圌不圌欲圌生。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年逾中旬的安全部圌长,而是小时候连喝杯牛奶都要赛比送过来的格雷夫斯小少爷。他的眼泪蓦地腾上眼眶,可他没有允许它们真的成形。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把赛比抱紧。
他招呼其中一名傲罗过来,把小精灵交到属下手里,并让对方立即把赛比送往医院。可他刚刚把赛比递过去,一束咒光便从老宅内部射来。
那咒光点燃了淋满酒精的碎石堆,火蛇瞬间沿着碎石往帕西瓦尔身上烧。
塞拉菲娜眼疾手快,当即抽圌出魔杖把火焰熄灭。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记开裂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响起。
只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三道强烈的光线,一并朝天空迸射。它们仿佛同时击中了一个透圌明的屏障,而那屏障也在突如其来的咒术下裂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口子,将完整的天空凿成几瓣。
“他们发现我们来了,”塞拉菲娜说着,赶紧让抱着赛比的傲罗离开,而后朝帕西瓦尔和蒂娜嘱咐——“按照原定计划各就各位,你们俩千万不要分散,一敌一的话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说完,一边指示其中一人跟着自己到塔楼的附近搜寻藏在那里的巫师,一边让其余两人守在大门口,随时等着与那里的敌人交锋,并尽可能保持铁大门的畅通,以便敌不过时让宅内的同事迅速撤退。
而帕西瓦尔则和蒂娜朝老宅走去,他们要交手的海巫或许也正等在里面。
重新经过那截木桩时,帕西瓦尔朝上面看了一眼。来不及蔓延的火势没有彻底把木头烧掉,依稀可辨上面用锐器刻出的几个简单的符号。
那上面有四个图形,其中三个是一模一样的等边三角形,另一个则呈现漏斗的形状。
帕西瓦尔一眼就看出它意味着三块石头和一个容器,只是敌人把这些图案相加之后,等号后面却什么都没有刻上。
如果不是有圌意为之,帕西瓦尔愿意相信这是敌人潜意识中流露圌出的不确定——如果连对方都没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终能拿到圣石,那帕西瓦尔等人还是有机会取胜的。
或者说,至少打个平手。
帕西瓦尔重新把头转过来,继续向前走的过程中头顶上的龟裂声越来越大。
他抬头看向天空,此刻敌人已经成功地将保护老宅的屏障捅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如果有麻鸡或巫师飞过破口的上方,或许碰巧能发现这里正进行着一场与世隔绝的对战。
“我有三圌句圌话要说,你不要插嘴。”帕西瓦尔平视着前方,不疾不徐地迈动脚步。他们距离老宅越来越近了,如果蒂娜插嘴,他便来不及把话说完。
何况,他知道这个时候蒂娜会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别说这些可怕的话”或“我们绝对可以取胜”之类的规劝。但他更需要的是一切按计划进行——而这个计划,不仅仅包括战胜之后的计划,也包括战败之后的计划。
蒂娜转过头来,紧张地咬紧了嘴唇。她努力摒除个人的情感并集中起精神,确定把帕西瓦尔交代的每个字都铭记于心。
帕西瓦尔很满意蒂娜的态度,严肃地开口了——“如果出现了不好的结局,不要把消息告知纽特,只需要告知忒休斯就行——这是第一点。”
忒休斯不会第一时间乱圌了阵脚,他只会冷静地接受已成的事实。而在他想好怎么和克雷登斯坦白之前,处事谨慎的战争英雄绝不会轻举妄动。他懂得如何拖住克雷登斯,如何把消息封圌锁到最后一秒。
帕西瓦尔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第二,如果赛比被抢救回来了,恢复后把它带去伊法魔尼学校,就说它是我的家养小精灵,学校便会给它一个栖身之地。”
它会做饭,会清扫。虽然老了,但老有老的经验和资历。照顾格雷夫斯家绝对比伺候那些毛头小子要容易,帕西瓦尔相信赛比能很快适应。
它不需要再守着老宅了,如果事情得到最坏的结果,那老宅也将不复存在。它不应该孤独地死去,它应该得到更好的安置。
他们已经走到宅子门口了,大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暂时没有咒光射圌出来,而帕西瓦尔也能说出最后一个请求——
“第三,如果克雷登斯回来了,帮帮他。倘若我到时候已经不能陪在他身边,我希望你和奎妮能陪他走过最艰难的一段。”
克雷登斯也许会很痛苦,是的,非常痛苦。但他体圌内已经没有默然者了,那些痛苦的表现方式也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危险。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在他二十岁之前已经吃够了苦。
本来帕西瓦尔揽下这个人时就做好了给他治愈创伤并填补之前二圌十圌年空白的准备,可万一帕西瓦尔不能兑现承诺——万一,凡事都有万一——那至少让孩子在真正独自面对外界之前,有一个温和的环境进行缓冲。
帕西瓦尔说完了,他看向蒂娜,以确保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蒂娜的眼眶有点红,接着用圌力地点点头。
“谢谢。”帕西瓦尔淡淡地回应。
继而,两人双双举起了魔杖。
克雷登斯遇到了一个晴天。
天空湛蓝得像宝石一样,一朵云彩都没有。他站在农舍门口望着天空,清晨的风从远方吹来,卷了泥土和森林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
帕西瓦尔也从屋子里出来,穿着一件简朴的布衣。
他已经不是镇长了,自那一天他带着克雷登斯连夜离开,他们便骑在马上奔驰了整整三天。之后稍作休憩,又继续往前赶了两天。最终他们来到这片森林里,径直地穿越林子,直到找到林子另一头的小河,以及小河边上那幢废弃已久的小木屋。
于是他们打算暂时停留,至少为再次上路储备多一点精力。
这间小木屋已经闲置很久了,有些木头已经腐蚀风化。经过帕西瓦尔和克雷登斯连续几天的修缮,现在却也能遮风避雨。
帕西瓦尔安抚他,他们只会在这里将就一两周的时间,然后会继续往西走,直到跑得更远,找到或建起更好的房子。
或许他们还要走很远很远才能真正规避那些叵测的村圌民和令人毛圌骨圌悚圌然的风圌波,但克雷登斯不觉得疲倦,只要帕西瓦尔在他身边,无论是就在这样破旧的木屋中一直住下去,或者漫无目的地流浪到天际,他也义无反顾。
克雷登斯愉快地和帕西瓦尔说早上好,却见后者做了个嘘的手势,继而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小心翼翼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一会,便见到一只狗被拴在树桩上。它棕色的毛发柔圌软油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但它和普通的犬类却不一样,在克雷登斯试图靠近时,他看到那狗有着分叉的尾巴。
克雷登斯讶异不已。
“昨天出去打猎时看到的,它对我很友好,跟了我一路,我便把它带回来了。”帕西瓦尔给克雷登斯打劲,“去摸圌摸它吧,它非常温顺。”
克雷登斯兴圌奋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狗呜咽了一下,在克雷登斯碰到它的时候乖顺地俯下圌身圌子。
它的毛发无比顺滑,在阳光下甚至还反射着金灿灿的光线。它亲圌昵地舔shì着克雷登斯的手掌,直到孩子将毛圌茸圌茸的狗抱进怀里。
“燕尾,”克雷登斯被它舔得眼睛都睁不开,才勉强把它拉开一点,开心地对帕西瓦尔说——“燕尾狗,我认为它叫燕尾狗。”
“好。”帕西瓦尔盘着双臂,靠在近旁的树干欣赏着克雷登斯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