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乖顺地点点头,消化了一会信息,终于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那它……家养小精灵会说话吗?”
“会,你应该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不会说话的精灵。他叫赛比,上了年纪了,有时候喜欢絮叨,说的话不太好听。”
家养小精灵一般只有古老富有的纯血巫师家族才有,它们世代侍奉着某一个家族,导致它们的观念也非常传统刻板,帕西瓦尔料想得到赛比会怎么评价克雷登斯。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赛比法力高强又不能违抗帕西瓦尔的命令。那就算多嘴念叨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估计也听多了类似的嘲讽。
“那它……它和我见过的那些精灵……有什么不同吗?”克雷登斯又问。
其实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就凭着克雷登斯愿意主动开口对自己说话,帕西瓦尔还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克雷登斯见过的精灵,犹豫着说道——“大概……比你见过的那些稍微好看一点吧。”
克雷登斯没再问了,帕西瓦尔也让他收拾收拾,把购买的魔法用品全部带上,顺便也别忘了两个鸟笼。
按照帕西瓦尔的安排,往后工作日的时间克雷登斯会在面包店,而周末自己则会陪同孩子到老宅进行魔法训练。
帕西瓦尔把假期又往后延了几天,打算先带克雷登斯去老宅熟悉一下环境,至少让他学会怎么正确地握着魔杖、又如何正确地念诵咒语。
启程之前,帕西瓦尔把克雷登斯叫到书房,并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方盒。
克雷登斯讷讷地站在书房中央,直到帕西瓦尔叫他靠近并把手伸出来,他才慢慢地走上前,缓缓地摊开手心。
帕西瓦尔把方盒内的东西取出来,试图握住他的手。克雷登斯立马警惕地回缩了一下——他看不见帕西瓦尔握着的东西,伸出手的姿势让他内心不安——但帕西瓦尔敏捷地捉住了他,并将一个小小的、冰凉的玩意放在他手心。
那是一枚戒指。
“你戴在手上也可以,找个链子串起来挂脖子也可以。我和戈德斯坦恩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如果——”
他弯曲克雷登斯的手指,让他把戒指握紧,“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握着戒指呼唤我的名字,我可以感觉得到,并直接通过幻影移形到达你所处的位置。”说着帕西瓦尔伸出手,手指上也有一枚类似的戒指。
这样的戒指帕西瓦尔家一共有三枚,一主二辅。
之前家族还在参与炼金术时,其中两枚交给了走私商。
走私商一旦拿到不可见光却又十分稀有的资源时,便会在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通知格雷夫斯家的人。他们便可躲过外界的监控,迅速地交接货物。
后来家族不再参与炼金并转而从政后,帕西瓦尔的父亲又曾经将之交给一些线人。当线人接受到某些重要的情报时,也可以通过相同的方法知会格雷夫斯家的人。
这个方法这能让线人更加安全,消息的传递也更加及时。
但因为主戒指与幻影移形咒直接连通,幻影移形之前并不能看到目的地究竟在什么地方,所以帕西瓦尔的父亲也曾被线人出卖,幻影显形后直接出现在敌人的圈套之中,险些命丧他人之手。
这是一个高回报的途径,但与之相对的便是高风险。
于是到了帕西瓦尔,他就将戒指收了回来。
纵然帕西瓦尔仍然需要线人,也仍然需要从某些途径获取情报,但家人遭遇的各种意外让他不想再冒多余的风险,同时也让他明白——所有看似可信的关系,实际上都太过脆弱。
如今他把戒指交给克雷登斯,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克雷登斯已经成了多年来唯一可以踏进自己信任圈的人。当然他也可以自我疏导——这样的孩子说不了谎,即便克雷登斯想,帕西瓦尔也能一眼看穿。
克雷登斯轻轻地应了一声,可感激的情绪还没有成型,负面记忆又把大脑侵占。
这一场景让他回想起格林德沃把死亡圣器的项链交给他的一幕,只不过格林德沃更加直白地告诉他——“能得到我信任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
可是如果遇到了危险,帕西瓦尔真的会来吗?
克雷登斯不敢确定。
毕竟他在危急时分迫切地呼唤格林德沃,并将其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抓紧时,他得到了狠狠的一拳。
克雷登斯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努力把早该删除的回忆排空。并率先从帕西瓦尔手中挣脱,乖乖将戒指放入口袋。
老宅距离帕西瓦尔住着的地方很远,位于纽约的城郊。幻影移形到达目的地后,又走了一段,才越过屏蔽外界干扰的咒术,进入格雷夫斯庄园。
克雷登斯并不喜欢那里,看到的第一眼就决定他没法喜欢。它大得可怕,也寂寥得可怕。那像城堡一样的建筑静谧地立在林子的边缘,即便是白天也感受不到它带来的半点生机。
明明是晴空万里,不知为何整个格雷夫斯庄园却散发出如爱伦坡口中的废堡一般的凄清感。
主宅的旁边还有一个高高的塔楼,最上边的瞭望塔堆满了干草。它的年代显得比主宅还要久远,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
不知道一开始这个塔楼究竟做什么功效,毕竟在克雷登斯的认知里,那大概是古时候弓箭手放哨的地方。
很奇怪,在与“不喜欢”的第一印象同时涌现的,还有一份奇异的吸引力出现在克雷登斯心头——那和其他的巫师场所给他的印象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仿佛他就应该来到此地一般,越往庄园里面走,他就越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着他前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可身后什么都没有。从格雷夫斯庄园的方向往后看,他甚至看不到另一栋明显的建筑。于是他认为是风,毕竟风真的很大,在晴朗的天空下呼啸着,发出呜呜呜的妖异的鸣响。
但那不仅仅是单纯的风声,克雷登斯仔细地听,在狂烈的风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些窸窸窣窣的说话的声音。
“您……您听到了吗?”克雷登斯往帕西瓦尔的方向靠了一点,不安地问。
“听到什么?”帕西瓦尔把他带进铁门后,又对铁门重新施咒。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并在转过身来时接过克雷登斯手中的其中一个鸟笼。
“好像、好像有很奇怪的声音……”克雷登斯也不敢确定,犹犹豫豫地道。
不出所料,帕西瓦尔只是嘟囔了一句“大概是风”后,便领着克雷登斯快步地往主宅方向走。
克雷登斯没敢继续追问,他也没有机会追问。施完咒术后帕西瓦尔的步伐很快,克雷登斯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颠簸的过程中猫头鹰在笼子里发出抱怨的鸣叫,他只好把整个笼子抱着,再把魔杖插在环扣的位置。
进到主宅之后,那种既抗拒又诱惑的矛盾感受变得更强烈了。但好在里面阴冷的气氛没有外面浓重,空气很暖,装潢也气派华贵。虽然久未有人居住,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宅子大得可怕,大到克雷登斯觉得自己就是一粒小小的尘埃,炉火刚刚升了起来,而帕西瓦尔嘴里的“赛比”也从炉火前缓缓转过头。
“格雷夫斯少爷回来了,格雷夫斯少爷还知道回来。”这是那个小东西说出的第一句话,第一句话便直接无视了克雷登斯的存在。
它确实比克雷登斯见到的精灵好看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它仍旧皱巴巴的,两只眼睛巨大且突出,像扇子一样的耳朵耷拉在面颊的两侧,尖长的鼻子微微勾起,显出一种及不友好的阴鸷。
它的声音非常沙哑,语调也慢慢腾腾。它用同样缓慢的步伐走到帕西瓦尔跟前,深深地把腰弯下去,动作卑微虔诚。
帕西瓦尔没有理会它的问候,脱掉外衣丢到沙发。他让克雷登斯也坐过来烤烤火,并让赛比把克雷登斯手上的东西全部接过。
克雷登斯有点不好意思,赛比只有他膝盖那么高,却要将一包书、一包衣服和两个鸟笼都压在身上。于是克雷登斯自己提着其中两个包裹,并对赛比表示他自己整理就行。
殊不知他的这一举动却得到赛比的奚落,只见它突然跳起来,一把将两个包裹抢过。克雷登斯还没反应过来,它又一边往房内走,一边操着那种沙哑缓慢的语调,喃喃地抱怨着——“唉……格雷夫斯少爷带了奇怪的人回来,把地板踩脏了,把沙发坐脏了,空气都不好了,都不好了……”
克雷登斯咽了一口唾沫,不得不承认赛比比他想象中难以相处。他原先以为只是一个类似家仆的存在,而现在看来,它似乎将负责所有的、对克雷登斯的数落。
克雷登斯搓搓手,走到单边沙发边坐下。伸手朝炉火靠近着暖了暖,心里头还是觉着有些不妥,忍不住向帕西瓦尔发问——“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先生?”
“没有,你还不习惯罢了。它们就是这样的,你对它们呼来喝去,它们习以为常。你对它们好心好意,它们反而会来嘲笑你没身份。”说着帕西瓦尔又朝小精灵离开的方向喊着多上两杯酒。
“……对不起。”克雷登斯低声道。
帕西瓦尔话音刚落,装着酒的酒杯就从走廊飘过来,帕西瓦尔接过了一杯,顺势推了一下另一个杯子,杯子便飘飘忽忽地朝克雷登斯的方向挪去。
“尤其不要和它们说对不起。”帕西瓦尔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