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不知该不该点头,干脆也默默地喝了一口。
“我不是虐待它们,这只是在顺应它们的生存方式罢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帕西瓦尔又多加了一句。或许是他看到克雷登斯再次把头低下来,而他不确定自己对待家养小精灵的态度是否又会让孩子产生不好的想法。
果不其然,克雷登斯把头微微抬起。他望着帕西瓦尔,小声又小心地追问——“这是……生存方式?”
“嗯,”帕西瓦尔轻轻地点点头,回答,“家养小精灵是一种奴性极强的种族。很久远之前曾经被巫师征服过,从此之后便世代以服务于古老的巫师家族为荣。”
帕西瓦尔又喝了一口酒,克雷登斯每一次愿意开口说话,他都感觉如释重负。他现在很珍惜这种机会,所以不打算率先结束话题,而是继续介绍下去,尽管他永远也摸不清不同阶位的人对待相同的事物时,那如深渊般的差距。
他只是在简单地介绍家养小精灵罢了,可在敏感自卑的克雷登斯听来,绝对不是简单的介绍而已。它背后暗含着太多帕西瓦尔从未在意过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深深地束缚着孩子。
“它们生而为奴,被巫师征服又重新安置后,便奉献了所有的虔诚给同是敌人也是主人的我们。一代一代延续下来,虔诚则已经变成流淌在它们身体里的血液。”
“纵然它们也有很高强的法力,也有可能存在万分之一的几率挣脱奴隶的身份,但它们绝对不会去想,也绝对不会反抗我们——你看,就连它们抱怨的内容,也是站在纯血巫师的立场着想,它们早就没有了自己。”
极致的尊卑差别让它们经常被巫师虐待,但即便虐待,也没有家养小精灵觉得不妥,相反——“如果反抗的结果是被巫师家族驱逐,那对它们而言是极大的耻辱。”
帕西瓦尔陈述得很平静,克雷登斯却听得很难受。
这样的事实让他想到了他自己,一个不会反抗的,犯了错也会主动把皮带交到玛丽手里的自己。
“它们……就不想自由一点吗?不会、不会逃走吗?”克雷登斯握紧酒杯,至少他被玛丽虐待的时候总想着有一天能彻底结束。
“不会的,一个本身不想自由的种族,即便给了它们自由,它们也会被其他物种奴役。”帕西瓦尔说,“它们永远都想要一个主人,可以让它们侍奉的主人,而在死之后,以被主人砍掉头颅挂在墙上为荣。”
帕西瓦尔接触过欧洲的一些家族,家宅中专门有一个储藏室放置家养小精灵的脑袋。但格雷夫斯家并不这么做,他们更乐意拿一个匣子把它们的骸骨装起来,这样更节省空间。
帕西瓦尔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就是万物运行的天理。
克雷登斯似懂非懂,他唯一从中听明白的,便是饶恕,拯救,征服和妥协的过程。
那一刻他既为这样的不公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一点点幸运。他确实就是垃圾桶里的垃圾,只是他遇到了帕西瓦尔,所以有机会触碰他的同类一辈子也无法接近的美好。
而其他的人,大多数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只会饿死在街头巷尾,或者如家养小精灵一般跪在地上过完贫穷困苦的一生。
这样的想法令他自责。尤其自责那两次他拒绝帕西瓦尔的靠近。
或许他压根就不应该反抗帕西瓦尔。不论帕西瓦尔究竟想对他做什么事,对方都有这样的资格。而为了回报帕西瓦尔带他进入巫师世界,给他吃住、教他法术的恩情,克雷登斯也应该奉献自己的一切,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
毕竟,如果没有帕西瓦尔,那他连“一切”是什么都不懂。
如果把家养小精灵和巫师之间的历史以大化小,似乎也就和帕西瓦尔与他之间的纠葛一样。他是被拯救的一方,而帕西瓦尔则是他至高无上的主人。
加之,他本身就对帕西瓦尔抱有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幻想,按理说他根本不该抗拒对方才是。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横在他的心头,如果、如果要让他——
“你在发抖,你是害怕还是冷?”帕西瓦尔注意到克雷登斯抓着酒杯的手在打颤,抽出魔杖把炉火燃得更旺。
“不……不怕。也、也不冷。”克雷登斯赶紧把杯里的酒喝完,手脚局促地恢复原样。
帕西瓦尔感到泄气。克雷登斯正常和他对话的状态维持不到半个小时,又变回唯唯诺诺的模样。
帕西瓦尔实在搞不清他又有哪一句话戳中了孩子的痛处,他始终无法像戈德斯坦恩与雅各布那般游刃有余地与克雷登斯接近,既无法撬开他的嘴巴,也无法——
“你非得离火炉那么远,也不愿意坐在我身边,是吗?”帕西瓦尔憋不住了,他把酒杯啪地放在台面。现在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付出到底是在帮助克雷登斯,还是加重这份伤害。
“不、不是……”克雷登斯立马站起来,踟蹰了一下走到帕西瓦尔身边,慢慢坐下。
可他仍然坐得很拘谨,他的腰脊一点也不敢放松。
“我真的不明白……”帕西瓦尔反倒自觉地挪远了一些,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侧头看向对方,“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
“不是!……不是!”帕西瓦尔声音一大,克雷登斯也急了。他担心帕西瓦尔又生气了,赶紧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这样……我、是我不对,我……您应该这么做的,您……您可以这么做的……”
帕西瓦尔狐疑地皱起眉头,不安地又往后挪了一些。
克雷登斯的双手揪成拳头压在膝盖,这让帕西瓦尔产生一种对方又要失魂落魄的错觉。
但其实克雷登斯没有,只是他想说的东西真的很难出口。
在与帕西瓦尔接触的时间里,每一天相处都让他愈加清晰帕西瓦尔到底是什么人。
无论是奎妮口中的名声显赫的十二巫师的后裔,还是店员所言的魔法部安全部长,亦或是法力高强又高贵体面的高阶傲罗,所有的身份都令克雷登斯崇拜与敬佩,那些光环耀眼得可以刺瞎他的眼睛。
但也正因如此,更突显了克雷登斯的卑贱和肮脏。而无能的、羸弱的、让帕西瓦尔蒙羞的克雷登斯,却还斗胆抗拒帕西瓦尔,斗胆央求对方不要对他做那样的事。
克雷登斯哪有资格拒绝,帕西瓦尔愿意和他这么做,或许都是克雷登斯的荣幸。尽管,他迟钝笨拙,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但他依然慢慢明白应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并且告诉对方——
“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我是属于您的。之前是、是我不对,我……我不该那样做。您给了我一切,您……只要您愿意,只要您不嫌我肮脏,我、我会尽量做好,我……我可以——”
帕西瓦尔哭笑不得。
在他听清楚克雷登斯到底想表达什么时,嘘声示意克雷登斯不要继续说了。他把手抬了起来,然后静静地望着孩子的侧面。
克雷登斯又把头低下去了,炉火的光甚至没法打亮他的脸。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脆响,将周围的一切燃成与情绪相悖的暖黄。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峙着,过了好一会,帕西瓦尔才沉着嗓子问——“你都愿意做。是吗?”
听到问话的一刻,克雷登斯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其实压根不是问题,这是克雷登斯应该承担的义务。尽管那会很难受,不管用什么方式,他的经验都告诉他,那会非常难受。
帕西瓦尔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他也没有资格喜欢帕西瓦尔。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在某些方面给与对方满足,也不意味着帕西瓦尔不需要这份满足。
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台面上说的养父与养子。克雷登斯怎么可能成为格雷夫斯家的养子,他只可能成为这个家族的仆人,就像那只家养小精灵一样的仆人。
克雷登斯用力地点点头。
帕西瓦尔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会,轻轻喷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鼻音,然后突然地把克雷登斯抱住,向后推倒。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就在他认为自己明确了责任与义务所在之际,他却又一次本能地抵住帕西瓦尔的胸口,全身僵硬。
但这一回他很快就意识到行为的不妥,于是立马把手收回来,放任帕西瓦尔将他推进沙发,并认命地闭起眼睛,准备进行第一次的自我奉献。
他仍然是害怕的,但他两手克制地放在身体两侧。他的脑袋侧向了一边,他不敢直面帕西瓦尔的双眼。
可他不知道这个姿势会让对方更容易亲吻他的脖颈,更容易把他的衣服掀开,也更容易掐着那个纤细的下巴,逼着他把头重新拧回来。
然后那种强烈的锐痛,又会再一次把他撕成两半。
但没有关系,必须没有关系。因为现在他面对的是帕西瓦尔,真正的帕西瓦尔,那他应该是荣幸的——他必须感到荣幸。
他咬紧牙关,不停地对自己说话。他努力地消磨不受控制的抵触,身体的皮肤瞬间如炉火般燃烧。
他在等待帕西瓦尔的手伸进来,他知道它会伸进来。它会掐拧着,婆娑着,让他身体接受另一种与玛丽给他的完全不同的伤痕,让皮肤留下一块一块青青紫紫的淤痕。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上述的情况,一件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