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或者说好像真的只是克雷登斯的父亲。
他必须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克雷登斯长大了,懂得自己交际了,不仅如此,还找到了一个很喜欢他,对他也很友善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帕西瓦尔重新问了年轻人名字并去档案室翻找了这名傲罗的考核记录后,他不得不承认其出类拔萃的能力确实让其有成为自己“女婿”的资格。
是的,帕西瓦尔是安全部长,这个年轻人只是他的手下。帕西瓦尔是格雷夫斯家的血脉,而这名傲罗并非来自什么显赫的家族。
但除却上述的一切,这名傲罗有一条致命的优势远胜于他们的安全部长——年轻。
没错,年轻。这听着好似不痛不痒,但时间是最难跨越的鸿沟。
帕西瓦尔和克雷登斯相差了将近二十岁,他们生活的年代已经完全不同。帕西瓦尔也年轻过,他也像这名傲罗一样精力旺盛,对外界的一切抱着强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而前景一片广阔。
可现在帕西瓦尔已经老了。仅仅从外貌就可以看出他的年纪——他的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即便他说克雷登斯就是他私生的,也没人会产生怀疑。
帕西瓦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他也明白,他永远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与克雷登斯站在同样的角度看待世界。
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变慢了,他的身体也因上了年纪而容易疲倦。
克雷登斯呢,克雷登斯正处于旺盛成长的时期。
所以孩子所感兴趣的东西并不能一同引起帕西瓦尔狂热,而令帕西瓦尔怀念的种种,克雷登斯也一无所知。
当话题终于过到帕西瓦尔身上时,帕西瓦尔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也是这样的内容,让他意识到危机已经逼到了近前。
“我非常喜欢他,希望您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他。”年轻的傲罗腼腆地说。
帕西瓦尔的心脏像被人掐了一下,他看向克雷登斯,可后者竟然还是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帕西瓦尔咬了咬牙,轻笑反问,“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可偏偏这句话,却让克雷登斯听出了敌意。
孩子好奇地看向帕西瓦尔,又看看略显尴尬的年轻人,试着开解——“我……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但年轻人却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替自己说话,反而非常勇敢地面对帕西瓦尔,诚恳地道——“我或许做得不是很好,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那一刻,帕西瓦尔感受到了年轻人的诚意。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无与伦比地想把叉子扎到年轻人那正盖在克雷登斯指节的手背上。
(5)
“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人很好,像纽特一样好。很少……很少有人对我那么好。”
“那你怎么不喜欢纽特?”
“我、我也喜欢斯卡曼德先生,当然很喜欢。”
“所以对你好,你就喜欢,是吧?”
克雷登斯用力地点点头。
帕西瓦尔只觉着内伤。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又不能说克雷登斯犯了什么错。
克雷登斯没有犯错,那个年轻人也没有犯错。错就错在帕西瓦尔对外宣称他们是父子关系,无人知晓他俩早以恋人的身份相伴。
所以千错万错,还是帕西瓦尔的错。
帕西瓦尔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时候他真的是非常理屈的,除非克雷登斯主动提出要离开他,或者那个年轻人向克雷登斯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否则帕西瓦尔就只能纵容。
但事实上帕西瓦尔的忍耐力并没有那么好,再理智的人对待爱情都持有一份占有欲,而当克雷登斯与那名傲罗出去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候克雷登斯会以“您太忙,我让他陪我去”的理由来谢绝帕西瓦尔的陪伴时,帕西瓦尔终于爆发了。
他忍无可忍,在克雷登斯又一次即将出门前,叫住了他——“你在背叛我,你知道吗?”
克雷登斯愣住了,他转过来呆呆地看着帕西瓦尔一会,茫然地反问——“您……您说什么?”
帕西瓦尔捏了捏拳头,话题却怎么也没法继续。他现在就像一个快要被年轻恋人甩掉的老男人,强烈的自尊心锁住了他的喉咙和嘴唇。
他丧气地摇了摇头,转回了书房。过了一会他听到门锁轻微的响动,约莫是克雷登斯想了一会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先出门再说。
帕西瓦尔回忆起前一天晚上克雷登斯抱着自己睡的一幕。
他们接吻了,越吻越深,越吻越兴奋。可就在即将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帕西瓦尔却无法克制那份强烈的违和感,把克雷登斯推开了。
当时克雷登斯也很奇怪,追问帕西瓦尔怎么了。
帕西瓦尔没有给出答案,他总不能说是克雷登斯和年轻人的接触让他没了兴致,否则他岂不成了一个多疑又自私的家伙。
帕西瓦尔不想给克雷登斯这样的印象,即便对方终有一天真的会离开他,他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点,毕竟这是他一开始就有的觉悟。
他爱着克雷登斯,但他不能因此束缚着孩子。他不想把克雷登斯的可能性掐灭,他不能让孩子和他一样只剩不到半辈子可活。
克雷登斯已经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一度连命都不要。那帕西瓦尔应该明白——纵然这一段感情因不匹配而难以善终,但毕竟曾经旺盛燃烧过。
只要燃烧过,帕西瓦尔就算是经历过爱情了。他本来没有机会在这个年龄重新拥有年轻而轻狂的美好,但克雷登斯却愿意奉献于他。
那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没有了。他会保持沉默,他会一直沉默到克雷登斯做出选择。
他接受选择的结果。
(6)
事情的变化仍然超乎了帕西瓦尔的想象。无论是之前突然与那名年轻傲罗交好,还是之后突然又与对方决裂。帕西瓦尔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自己,可到头来他才发现——原来他压根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不仅仅是对帕西瓦尔,这一切对克雷登斯来说,也超乎了想象。
他以为帕西瓦尔只是在担心他,所以不喜欢他老是和别人出去。可他明白自己一定要多多出去,与外界接触得越多,他越能壮起胆量。
而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永远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男孩,不会于站在帕西瓦尔身边的时候,给安全部长丢脸。
既然在外人眼里他是帕西瓦尔的养子,那他就要有格雷夫斯家养子的样子。这一点赛比无数次地提醒过他,他也时刻以此提醒自己。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过的,是除了帕西瓦尔之外,还会有人爱他。
没错,不是纽特和雅各布那种善意,也不是奎妮和蒂娜的友好,更不是忒休斯的责任感和保护欲,而是一种恋人之间的感觉。
是一种他只从帕西瓦尔身上才瞥见过的,爱恋。
和帕西瓦尔短暂的争执让克雷登斯来晚了,他到达小巷的时候年轻人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年轻人就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却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令他更加别扭的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该死的……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克雷登斯顿了一顿,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他稍微后退了一点,轻轻地解释——“不……你多虑了,我是从格雷夫斯公寓出来的,那附近很安全。”
岂料这话却让青年笑起来,他再次把克雷登斯的手抓起,像是调侃一般,道——“但你也不可能永远住在那里,不是吗?”
“什么意思?”克雷登斯警惕地周身一震。
看着他突然严肃下来的表情,青年也有点莫名,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反问——“难道……等你父亲答应我们在一起了,你也继续住在他那里吗?”
克雷登斯惊讶得合不拢嘴。
看到克雷登斯的表情,年轻人也有一点诧异,他压根没想过克雷登斯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心情。虽然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吐露过心声,但他以为一切情感都已在平日的行动中表现出来了。而克雷登斯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他不可能无知无觉。
但显然,即便他了解克雷登斯的性格,却不了解他的过去。
他不知道克雷登斯对于爱情的所有感悟已经被另一个人霸占,也不知道除了那个人之外谁也不可能走入他心中的那块净土。他不知道他们经历了生离死别,也不懂得彼此早已跨越了某条界限。
青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在看到克雷登斯的茫然后,急急地解释,急急地告白——“我很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你知道……我并不只是把你当成朋友。”
见着克雷登斯没有反应,依然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时,青年又伸出胳膊,另一边手也握住对方的肩膀——
“我和你在一起感到很快乐,但我也很担心,我不确定你能否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一直不敢明说,我害怕一旦我把话题挑明,你会很抗拒。”
克雷登斯的眉头皱了皱,青年的手指则进一步攥紧——“但我能感觉得到,我感觉得到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说服你父亲,一起……一起构造一些之前鲜有人尝试的关系。”
他的手越抓越紧,克雷登斯想挣脱却挣不掉。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年轻人的告白,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