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对自己尤为真诚,细算来从两人相识到如今,唐突的举动没有,反而处处为柏杨考虑,几番伸出援手。
这样一个人,柏杨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变成红楼之中的那个薛蟠,但是柏杨也没有做好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准备。想到这里,柏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幸好薛蟠如今还不明白这样的心思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幸好他马上就要离开。也许分别的时间长了,他自然也就慢慢淡了。
不过想到这里,柏杨又重新担忧起来。
当初薛蟠从金陵去京城的时候,也就只有点儿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毛病,是去了贾家之后,被那一班子弟勾着,才学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乐不思蜀,彻底的沉迷其中。
甚至就连这龙阳之兴,他也是到了贾家之后,才慢慢学会了。
如今他若是再去京城,万一又走上老路怎么办?
虽然听薛蟠说,他们如今并不住在贾家,而是收拾了自己的院子去住,但是亲戚之间往来得亲密,就算不住在一起也是有可能受到影响的。
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安分些,柏杨盘算着,走去将宣儿叫起来。这时候两人不好再单独待在一起,最好还是有人在一旁。
走到门口,柏杨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下意识的担心起薛蟠来了。
他不由苦笑,莫非照顾人这种事情,也是会上瘾的不成?
柏杨跟宣儿一起回去时,薛蟠争坐在位置上发呆,见他进门,眼睛立刻一亮,目光灼灼的看过来。不过转瞬就变成了失落与不舍。他站起身道,“杨哥,我这就要走了。”
虽然还有点儿打怵跟薛蟠相处,但听说他就要走,柏杨心里竟也诡异的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毕竟这时候要南来北往,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此,分别也就越发显得郑重而令人感伤。不过这种情绪一出现,立刻就被柏杨压了下去。
他笑着道,“那我送你。”
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薛蟠提贾家的事。
现在也来不及含蓄或者委婉,只能直接说了。但毕竟人家才是姻亲关系,虽然薛蟠相信自己,但就这么说别人的不好,毕竟不太妥当。
柏杨踟蹰了一会儿,才道,“金陵这边的店铺已经整改过,京城那边的,你也该多上点心。趁着这会儿大节下商路不通,消息想必还未传过去,他们也没有防备,你须得以雷霆之势制住了他们,免得横生枝节。”
不能阻止他出去玩儿,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忙起来吧。
“我省得。”薛蟠傻笑着答应道。
柏杨看得越发担心,“周管家不同你一起去?”
“他年纪大了,如此来回奔波恐怕吃不消,况且这边的生意,家里的宅子庄子,也须得有人打理。”薛蟠道。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薛蟠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柏杨站住了脚步,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提贾家的事,而是道,“你这一去,好生保重自己,生意上的事也不可懈怠。咱们……来日再见。”
薛蟠答应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看他。柏杨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然而却又没有,看了片刻,他便转身登车去了。
“薛大爷就这么特意忙忙的赶来同大爷说几句话么?”宣儿还有些迷糊,站在柏杨身边,揉着眼睛问。
柏杨不由瞪了他一眼,弄得宣儿心中有些莫名。
第20章 忙碌的日子
薛蟠走后,柏杨这边也很快开始忙碌起来。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就是要盘一个染坊下来。毕竟总是租借别人的,肯定不行——春夏时处处的染坊都不得空,就算想借用也不成,而他总不可能放着生意不做,等到淡季之后再来折腾吧?
去年是因为运气好,布从薛蟠那里买来,又重新卖给薛蟠,所以不必发愁。但往后却再不能这样做了。
虽说薛蟠才刚刚说过以后不可生分的话,但对柏杨来说,亲兄弟明算账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他占别人的便宜,那就更是万万不能了。
所以或租或买,有自己的染坊很重要。当然,柏杨自己属意的是先租一个,等到手头宽裕了,再买下来。否则大半资金恐怕都要投入这其中,会非常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那位之前租给柏杨染坊的张员外热情的帮忙张罗,很快就选定了一座小染坊。柏杨跟主人讲定,连同工人一起接手,目前先租三年,满三年之后,他可以优先将染坊买下。
然后便是最重要的货源。去年秋天柏杨在下头逛了一圈,对于各处所产布料多少也心里有数。不过今年春天还是要再去看一看,一来蚕桑之事,是很依赖天时的。桑叶长得好不好,蚕长得好不好,这些都是影响出丝的重要指标。所以每一年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自然也都高低不一。
也是因为这样,即便是大商行,也需要每年派人下去收布。毕竟每一年出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不实地看过没办法定价。这样一来,也就给了柏杨这样的小商户机会,他们只要更勤快,动作比大商行快,就能收进一批布。
而这种准备工作,是从春天就要开始的。
此外今年染布的规模肯定比去年冬天更大,所以染料也须得提前准备。如今柏杨卖的就是一个新鲜,所以染料配方还需要自己握在手里,否则就会失去竞争力。
不过这世上聪明人从来不少,柏杨也不指望能够瞒住行家多久,在这之前努力积累一笔资金,才是他的目的。
忙碌起来便觉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进了二月。这时蚕农已经开始育蚕,所以柏杨带着宣儿在苏州城周围转了一圈,看看今年的桑叶产量和春蚕长势,这一去又花费了十多天时间,等他回到苏州时,已是草长莺飞的三月。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柏杨忽然闲下来了。
这是一段难得的空闲,因为等到四月春蚕出丝,便又要开始忙碌。
柏杨从穿越到这里,除了养身体的那三个月之外,便再没有休息过了。然而那三个月,因为在这里没甚根基,其实也一直悬着心。到如今商业版图终于铺展开了一个小小的角,才总算能安心休息一阵。
在家里松泛了两日,直将筋骨都歇得懒了,柏杨始终觉得精神恹恹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头来似的。他自知这是高强度的忙碌过后陡然闲下来的后遗症,并不放在心上。反正等到歇息的时间长了,又觉得如此颇为无趣,又会打起精神去做事。
然而宣儿看他这样,却是担心得不得了。
他伺候过原身数年时间,是亲眼见过当初病得如何重的。柏杨穿过来之前,原身甚至已经完全晕迷过去,人事不知,水米不进,眼看就是弥留之际了。所以后来虽然柏杨一点点好了起来,但宣儿心里总不放心。这些日子不论怎么忙,他总记得打发柏杨吃饭睡觉,时时刻刻监督着他。
也是亏得他如此,柏杨劳累了数月的功夫,病情竟没有任何反复。
不过这会儿见柏杨没什么精神,宣儿心中自然担心不已。只是请了大夫来看,也只说养着就行了,连药也不必服。
宣儿思来想去,觉得柏杨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没有事情需要忙碌,而在苏州又并无至交好友往来,否则大家一起热热闹闹,无论是游乐、宴饮还是诗书,总不至于会如此没精神。
因此这一日,他免不得就在柏杨面前提起来,“说来,薛大爷上回走的时候说是二三月间就回,如今已是三月了,却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大爷不如写信去金陵问问,若他回来了,往来走动一番也好。”
在宣儿眼里,自家大爷从前就很好,如今便越发莫测了,好像这天下的事,就没有能够难得到他的,所以交往的人物,自然也都该是一时俊杰。而在他知道的人之中,勉强可称得上这一点的,也就只有柳二爷和薛大爷了。
柏杨被他说得失神了片刻。
这段时日他鲜少有想起薛蟠的时候。原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做,千头万绪,每日里忙不过来,自然也不会去想旁的。但柏杨隐隐知道,并不仅仅如此。事实上,应当是他本人在尽力避免去想到薛蟠。
所以虽然薛蟠说过二三月便回,但柏杨也不去想,为何时间到了,他人没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表现得就像是没有这回事。不去想,似乎也并不曾为之烦恼。但若说内心里当真从未疑惑过此事,怕是连柏杨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如今被宣儿点破,这种回避的心理自然也就消失了。
他于是将自己心里找到的理由拿来说给宣儿听,“随口说说罢了,妾不说来往路途遥远,或许有什么别的变故,就说咱们跟他的情分,也不到如此惦记的程度。他家人尽皆在京里,自然要多顾着。况且京城是天下第一等繁华热闹的所在,或许他到了那里,便喜欢得乐不思蜀,也未可知呢。”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怔了怔,只因这最后一句话里的酸意,柏杨自己都听出来了。
不过我只是气愤他言而无信,柏杨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解释,况且原著里薛蟠的确也就是这么回事,也许自己就算费尽心思,能够让过程改变那么一点点,却也改不了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