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弓箭手时刻注意艨艟的方位。”秦岷从船头走到船尾，他们这船打头阵，也意味着在撤退的时候走在最后。
突然船身整体震了一下，秦岷一个没站稳顾有川赶紧接了满怀。
“什么东西？”秦岷借着顾有川直起身子，看向震动传出的船尾。
只见一根粗壮的铁链牢牢钩住了他们的船舷，这是从狼牙船上抛出的链子，把两方连在一起，使得苍云军的船体无法往前加速也不能左右变道。
而此时两旁的艨艟也离他们越来越近，弓箭并不能对这装备良好的冲撞船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秦岷几乎抓着陌刀就冲上前，想把铁链砍断，可是一下一下震得他刀都快脱手了，也只砍出了几道痕迹，根本砍不断。
“你带着士兵拦一下两侧的艨艟，”顾有川望着这根铁链的那一头，他眯起眼，发现似乎是用一个木制机关固定在狼牙船身上，木制的东西比铁的好破坏的多，便道，“我去那头。”
秦岷听得还一头雾水，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死死拉着顾有川，沉声道：“你哪也不准去，给我待在船舱里。”
顾有川轻轻握了握秦岷的手，示意他放松，开玩笑道：“我在船舱里等着那两艘艨艟来撞吗？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秦岷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呐呐放开手，可看着顾有川又万般不放心，于是又开始责怪自己为何一开始没有想到狼牙军还会有这一出。
秦岷稍一个分神，只见顾有川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竟然就踩着那根铁链朝狼牙军的方向快速掠去，秦岷这才明白过来顾有川想做什么。
此时双方的弓箭都还没有停歇，顾有川在箭羽中穿梭看着非常让人心悸，秦岷心惊胆战之余还冒了点火，握着拳头想：“刚刚才说好不逞能的，非得把我气死才算好吗？”
秦岷立马叫停了这里的弓箭手，生怕顾有川被自己人伤到，然后才专心对付起那两艘越来越近的艨艟，他们的船速被铁链一拉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有和前面船只掉队的可能。
“准备石块，千万别让它们接近。”秦岷吩咐下去。
而顾有川那里耳畔生风，他冒险做这种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现在越接近敌方船只，朝他面门过来的弓箭就越有力道，越来越吃力招架。
他干脆孤注一掷，把琴中剑放回青玉流中，这时候他与狼牙军的距离不断缩短，琴声足够能影响到，长歌门平沙落雁一曲可摄人心魄，瞬间朝他而来的弓箭变少，用内力所化琴音打落了好几个站在船头的狼牙兵。
顾有川心喜，那个木质机关就在眼前，他停下弹奏，琴中剑出鞘，夹着内力带着削铁如泥的气势，几乎一下就把那机关砍成两半。
相应的，那铁链失去了一端的支撑，重重跌落到了黄河里，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这下顾有川回去没了铁链做支撑，他测了下距离，深吸一口气，把轻功运到极致，仅仅从水上飘着的木条上借力，可他武功高强也毕竟不是仙人——背后的冷箭难防。
一支箭深深没入顾有川右后背，剧痛把他吊着的这口气全淹没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秦岷就站在船头眼睁睁看着顾有川中箭，脑袋“嗡”一声，慌忙之中他把那块玄铁盾用力往前一抛，喊道：“有川！踩着我的盾回来！”
顾有川听到秦岷的声音，看着那块快速飞来的盾，他已经能感受到嗓子里的腥甜，可为了活命，不得不再次提气，脚尖准确点在了盾面上，就借着这个力，他才失了半条命地滚上了船板。
而秦岷的盾则掉入黄河之中，瞬间就被一个个浪头争先夺后地吞没。
29.疑惑
秦岷扑到狼狈不堪的顾有川面前，因为后怕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特别是一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动仅剩的一把陌刀。
顾有川还剩了一口气，到底没有羸弱到晕过去，还带着半死不活的笑意看向秦岷：“我死不了。”
顾有川背后那支箭还插在那里，血不停地冒出来，狰狞的伤口让一向大胆的秦岷竟然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岷向来无畏，可是顾有川突然变成了他的短板，这种担心受怕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他又气顾有川莽撞的行为，又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才让顾有川行此下策，到头来就是有气没地方撒全自己一个人窝着。
顾有川把秦岷的表情看在眼里，痛苦地支起身体，轻轻吻上他的唇，意图让这个抖不停的副将镇定下来，这个吻不色气也不过多纠缠，仿佛是点到为止的鼓励。
正赶来问秦岷下一步计划的小兵正好撞到这暧昧的一幕，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脸上直冒火。
秦岷没好气地扶起顾有川，一旁的小兵已经快把头埋进胸口了，秦岷叫他一声，他连视线都不知道应该投向哪里，好像随便一扫就是自家副将把手紧紧扣住长歌弟子腰的样子。
“帮我照顾好他，”秦岷让小兵接过顾有川，“一会靠岸直接带他去陆枫老先生那里，他没好之前你一步都不能离开。”
“……是！”小兵条件反应下就朗声道。
现在他们的船没了铁链为阻力，一路加速跟上了部队，一旁的艨艟也失去了最佳的撞击机会，讪讪地缩在一边。
除了铁链那事在秦岷的预料之外，其它的总体来说他还是掌控着，至少他们这几只破船成功靠了岸，而狼牙军的战船还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
苍云军脚刚踩了地，顾有川就被那个还稀里糊涂的小兵带去治伤了，到下船的时候他神志是真的已经开始涣散，要不是秦岷偶尔叫他两下就像要撩蹄子不干一样。
秦岷见顾有川被带走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狼牙大军，吩咐下去：“让伏击的兄弟们都准备好，狼牙军一上岸就杀。”
“……副将，伏击的一半人马被刘将军带走去了北门。”
“什么？”秦岷心里一紧，“北门出了什么变故？”
“有狼牙贼子从北面趁虚而入，将军亲自带人去守。”士兵如实禀报。
不应该，秦岷想不明白，狼牙军不应该知道他们北面兵力空虚，他好像觉得有哪一环出了错，可是现实不给他足够时间来思索——狼牙军已经搭起了木板上岸。
苍云少了一半埋伏的战斗力，打起来甚至有些疲软，连余映寒和叶怜光也都提了武器来帮忙。
秦岷不知道北面怎么样，他只知道他们这里打得非常吃力，他失了一面防守的盾，好几次敌方的刀枪堪堪擦过他的脖子。隔着玄甲他也实在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好像连痛都麻木了。
两方死的人都很多，远远超过秦岷的预期，虽然最后狼牙军只剩下一小半兵力灰溜溜逃回船上，可苍云军死去的那么多兄弟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若是秦岷不安排这一出，两方势力还倒向苍云这里，现在拼了个你死我活，结局还不过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进展。
秦岷用陌刀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呆立在黄河边，看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乎他就是单单在欣赏着黄河上的日落。
余映寒上了战场，剑锋凛冽不再像往日的收敛，转眼间又留了两个没来得及上船的狼牙兵。余光瞥见了秦岷一个人站在河边，一动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秦岷……秦岷！”余映寒刚想上前报一下敌军的撤退情况，却见秦岷连晃都不带，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秦岷——”余映寒把双剑绑回背上，扶起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掌控的秦岷，他感受了一下秦岷的呼吸，还算是平稳。
余映寒张望了一下周围，士兵们要么还在清缴余孽，要么就在收拾战场，秦岷这一身同普通士兵一样的打扮，没人注意到。余映寒只得一个人搀扶起秦岷，玄甲重量不小，现在都压在七秀弟子一个人的身上，余映寒走几步就要缓上一缓。
“映寒！”
“怜光，快——帮我扶下秦岷，不知道他受了什么伤，昏过去了。”叶怜光出现的正巧，余映寒把人交给了他。
叶怜光听话地把人接过来，可视线还一直在余映寒身上没移开，就在余映寒快被看得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只听叶怜光长长吁了口气：“刚刚一下子没找到你，真是吓死我了。”
余映寒：“……我还比你年长几岁。”话中之意让他不必担心。
叶怜光移开目光：“是我身边没人了怕得很，你多陪陪我就不怕了。”
“嘴贫，跟着谁学的？”余映寒被逗得笑了出来，刚刚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散了大半。
余映寒觉得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叶怜光的感情，只是他是“能接受”而并不一定可以回报同等的感情。他很惊讶于顾有川与秦岷之间，明知在乱世相守如此艰难，竟然还能互相表明心思，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可能他就缺乏这种与人红尘相守的勇气。
……
一场仗打完，最忙的人该是军医，伤员一个个被送来，在这些人里好像断几根骨头都不是什么大事。
余映日这个单修云裳的女孩子也混在里面忙得焦头烂额，哪里缺人就补哪里，她还一夜之间把自己神经大条的毛病给改了个七七八八，照顾起人来毫不含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