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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青山有雨 (海乱月)


  黄子翾的笑里带着几许嘲弄。
  “这似乎不该是对来看自己的哥哥应有的态度吧?”纯阳眯起眼睛。
  “你来干嘛?”
  “自然是来看你啊。”
  “看我死了没有?”
  “看你活得好不好。”
  “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请回。”
  高昀蓠站在远处打望着,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黄子翾转身要走的时候,纯阳对着他放了一个生太极。
  然后便交起手来。
  还没等高昀蓠赶过去,黄子翾已经被纯阳几下放倒,按在了地上。
  “滚开。”黄子翾咬牙。
  纯阳得意地笑起来:“从小到大你都打不过我呢,宝贝弟弟。”
  黄子翾抬手要放招,却被纯阳轻易扣住了脉门。
  “你有没有乖乖听哥哥的话,不乱喝酒呢?”纯阳问着,俯身凑近黄子翾的脸,黄子翾转头要躲,却又被捏住了下颌。
  “别动。”
  纯阳勒令,拇指抚上黄子翾的下唇。
  “黄子或!你够了!”
  伴随着黄子翾这声怒吼,纯阳只觉得背后突如其来一阵寒意,手中的长剑没了。
  一个听上去杀气压都压不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子翾,这人是你哥?!”

☆、(三)

  高昀蓠的弯刀刀尖指着黄子或的后心。
  黄子或眉头紧皱,看上去非常不爽。
  “子翾,这小子是谁?”
  黄子或转过身去,迎面就是高昀蓠的刀尖。
  他的长剑落在高昀蓠身后的地上。
  黄子翾总算不再被压制,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冷冷答道:“我朋友。”
  黄子或眯眼打量着高昀蓠,推断道:“明教?”
  高昀蓠也大约知道黄子或的门派是纯阳,但他没有说话。
  高昀蓠刚才的问题,黄子翾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回答。
  他心情恶劣之极地丢下一句:“你们自便,在下失陪。”便运起轻功窜了出去。
  “你又去喝酒?!”黄子或刚想捡起剑追上去,高昀蓠的弯刀就明晃晃地挡在了身前。
  “啧。”黄子或横眉立目,“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能不能别多管闲事?我是他……”
  话还没说完,弯刀闪了闪,黄子或忽然就不能动了。
  他瞬间明白高昀蓠对他用了明教的定身招式。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高昀蓠追着黄子翾离开的方向轻功跑了。
  黄子翾知道黄子或很快就会追到酒馆来,所以他没有在酒馆里逗留,准备打完酒另找一处避开黄子或。
  走出酒馆时,余光中出现了靠在门边墙上的高昀蓠。
  黄子翾视若不见,没有搭理,径自纵身而起。
  等高昀蓠找到他的时候,黄子翾高高地坐在一棵树上。
  树枝几乎察觉不到地晃了一下,高昀蓠收了轻功,落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坐下来。
  高昀蓠很担心黄子翾会赶他走。
  不过黄子翾并没有。
  虽然什么也不肯对他说,但至少也没有开口赶他走。
  高昀蓠也不敢发一句问,虽然他非常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己既然追过来陪着他了,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没有人说话,耳边就只剩下了一阵阵风吹树叶的声音。
  黄子翾神情冰冷,冷得仿佛无法融化。
  仿佛如果现在高昀蓠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就能实际体会到那种冰冷的温度。
  虽然高昀蓠很想那样做,想用自己的手融化他脸上的冰冷,甚至想用自己的唇吻去他脸上的冰冷。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那种轻举妄动,只会惹得黄子翾厌弃吧。
  就像他厌恶他那个什么鬼的哥哥。
  想起黄子或对黄子翾的举动,高昀蓠就火大。
  虽然他也知道子翾很有吸引力。
  但天底下怎么有这种哥哥?
  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
  简直与禽兽无异!
  真是气死他了!
  刚才只是用“怖畏暗刑”扔了黄子或的剑,后来用“无明魂锁”让他一时动弹不得,实在是让高昀蓠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克制力。
  事实上他很想用“驱夜断愁”把黄子或大卸八块。
  但事实上他没有。
  事实上他只是在树上陪着他的子翾喝酒。
  这多少消退了他的火气。
  他并不像子翾那么爱喝酒,所以就算现在没有酒喝也无所谓。
  但有一点黄子或没说错,喝太多酒难免伤身,这是让他担心的事情。
  黄子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找酒喝,而他又很容易心情不好。
  确切地说,他大概是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这是高昀蓠这几天所了解到的关于黄子翾的重要事宜。
  高昀蓠自己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刚才。
  但他大致明白,这与黄子翾的不快乐,有什么近乎本质上的不同。
  黄子翾或许并不是高昀蓠见过的最不快乐的人,也一定不是高昀蓠见过的最不幸的人,虽然不快乐本身就可以被视为一种不幸。
  但黄子翾却是高昀蓠最想让他快乐的人。
  要怎样,才能让他快乐起来呢?
  没关系,慢慢来,高昀蓠想,时间有的是。
  黄子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焦躁。
  他知道黄子或对自己向来肆意胡闹。
  以往最多也就是心情不好而已,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
  黄子翾不想让高昀蓠看到之前那一幕。
  但是很不幸,高昀蓠看到了,那让黄子翾觉得很丢脸。
  他不知道需不需要解释,又该不该解释,要如何解释。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高昀蓠知道一些事,关于黄子或,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因为有些事犹如家丑,黄子翾无法启齿。
  更何况他和这个西域人只不过才认识了几天而已。
  虽然高昀蓠对他满是善意和好感。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他黄子翾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不想在高昀蓠面前揭开自己那些丑陋难堪的伤疤。
  他知道喝酒是逃避不了任何问题的。
  黄子翾喝酒从不是为了逃避什么。
  他不是竹林七贤或当朝李白那等有名的“饮者”。
  或许在“逃避”这个意味上,竹林七贤的痛饮更甚于李白。
  但世间除了竹林七贤和李白,芸芸众生,渺渺无名,苦闷的“饮者”遍布天下。
  或许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饮者”。
  这不是一个身份,而只是一种状态。
  不然为什么会出现酒这种东西?
  上到贵为天子王侯,下至贫如贩夫走卒,试问有谁不知酒为何物?
  黄子翾唯一害怕的,是手中的酒喝完了,他却依然感觉不到快乐。
  酒总有喝完的时候。
  如同夜晚总会来临。
  他不想睡,他只想快乐地醒着。
  在更多的时候快乐地醒着。
  去享受快乐的人们才能享受的人生。
  回到万花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黄子翾的住处也融入了夜晚的幽暗漆黑之中。
  他把高昀蓠打发回客房,然后独自回到住处。
  房门虽然有锁,但作为本派弟子住在谷中基本是可以夜不闭户的,所以黄子翾也不太给住处上锁。
  但是看到自己住处的房门打开着,他就明白了。
  黄子翾踏进去,就听到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有人说:“别点灯。”
  嗓音略带原因不明的沙哑。
  黄子翾没有违背对方的意思。
  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去,边走边说:“你的耐性可真好。”
  “你们两个去哪儿了?”声音里不再有白日里的得意飞扬与霸道恶劣,“我没找到。”
  黄子翾走到他面前停下,单膝屈跪,平视着坐在地上的人。
  看着他手里出自同一家酒馆的瓷瓶,嗤笑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别乱喝酒?”
  “子翾,我们两个一定要这样吗?”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安静地落在他们脚边。
  月光之外的黑暗之中,凭借习武之人的目力,黄子翾面无表情地看着酒意落寞的黄子或,声音轻幽而飘忽:“不然呢?我们两个还能怎样?”
  “子翾,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将我当做——”黄子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顿住了。
  黄子翾眉毛动了动,问道:“当做什么?”
  “当做——”重新吐出这两个字之后,黄子或又停顿了很久,一瞬不瞬地看着黄子翾,终于续道,“世上最为亲近重要之人?”
  黄子翾笑起来。
  笑着站起转身,在黄子或眼里却满身都是破绽。
  没等黄子翾站直,黑暗中就响起“砰咚”之声,还有黄子翾的轻呼声。
  同时月光中相继掠过两道人影,一个长发如瀑,另一个峨冠若仙,瞬间复又归于黑暗。
  黄子翾躺在地板上,双手的手腕分别被黄子或用了很大的劲锁在手心里。
  黄子翾是懵逼的,同时也是气恼的。
  混蛋,很疼啊。
  不管是撞在地板上还是手腕被这样捏着,都很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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