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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青山有雨 (海乱月)


  闹腾也是白搭。
  最后只能作罢。
  可黄子翾果不其然地恼了,喝个药汤也不让人安生,双眉紧皱着让高昀蓠把黄子或给他弄出去。
  于是一个明教和一个纯阳就在一个万花的屋前成了切磋之势。
  听着屋外两派的招式发出的各种声响,万花在屋子里头总算眼不见为净地把药汤给喝了。
  而在屋子外头黄子或打着打着打出了兴致,就黏上了高昀蓠。
  高昀蓠估摸着差不多黄子翾已经把药汤喝了,便无心恋战,打算再过个几招就收手了。
  哪知黄子或一招紧跟着一招地过来,招式绵密熟练,就算高昀蓠用“暗尘弥散”隐住身形,等招式结束现出身来,黄子或便又会追上来,若不留神只怕是要被伤着,更不用说趁着他松懈之隙罢手了。
  黄子翾都说了让高昀蓠把黄子或弄走,高昀蓠又不好也不想自己躲远,被逼得只好打起精神应战。
  而以二人的实力,本就不相上下,一时之间,谁也制不住谁,于是便越打越久。
  黄子翾听着屋外过招的声音一直不停,只从屋里向外张望了一下情状,正好想独自发发呆,虽然有些吵,便也懒得管他们。
  高昀蓠心说有完没完,黄子或你累不累?
  忍不住开口道:“黄兄,这是何必?”
  黄子或答道:“等你输了我就停手。”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实力,高昀蓠并不想让黄子或赢。
  也就是说他不想故意输给黄子或。
  黄子或自然也完全不想输给高昀蓠,连话都已经放出来了,意思很明确。
  纯阳武学飘逸灵动,剑招之间,隐隐透出仙风道骨。
  而明教武学身法敏捷,招式迅速,不但攻守兼备,甚至能以诡异莫测来形容,进退之间亦极为潇洒利落。
  因此高昀蓠与黄子或两个人打起架来相当具有观赏性。
  而这种观赏性又由于打架的两个人都是与自己相熟之人而大大提高了,足可用来下酒。
  所以一个人发完了呆的黄子翾,就秉着不可浪费这大好趣致之心,提着酒壶出来,用看黄子或和高昀蓠打架来下酒了。
  黄子翾一开始倚着门框站着,看了一会儿,站得有些乏,便走到廊阶上如常坐了下来。
  黄子翾虽多才多艺,于武学一事,却向来不甚在意。
  因此一直以来都是打不过黄子或的。
  自然也比不上高昀蓠。
  看他们打得风生水起,黄子翾忽然也生出了想跟高昀蓠切磋切磋,借以练习提高一下武技的念头了。
  至少,要提高到能打得过黄子或的实力,一来好灭一灭黄子或一直以来的威风与得意。
  二来也免得自己每次都被惹得郁闷生气,却奈何不了黄子或的肆意胡闹。
  等到了那时候,黄子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黄子翾边看边喝边想,一壶酒快要喝完的时候,黄子或终于喊道:“停!”
  高昀蓠见他收招,便也挑眉收招看着他。
  黄子或道:“不打了。我饿了。”
  看天色正当晡时,打着打着就饿了,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黄子或究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因为打累了却逞强不肯说,只以“饿了”作为托词。
  因为高昀蓠是真的觉得累,想必黄子或也好不到哪里去。
  黄子或问道:“哪儿有吃的?”
  黄子翾似觉有趣,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道:“落星湖那儿有个厨子。”
  黄子或便道:“子翾,走,跟哥哥去吃点什么。”说着便过来拖黄子翾起来。
  黄子翾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心里想着去也无妨,便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挣开了黄子或的手。
  万花谷内各处往来都乘坐于巨大而驯服的雕上,三人就从最近的一处雕儿落脚点乘飞到了落星湖。
  跟厨子点了一道冬瓜丸子汤,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饿了,黄子或还点了一碗岐山面。
  黄子翾和高昀蓠一人盛了一碗冬瓜丸子汤,既来之,则食之。
  厨子的手艺不错。
  黄子或在纯阳是吃不到岐山面的,但是纯阳的厨子会做灌汤包子。
  黄子或一边吃着面,一边向宝贝弟弟着力推荐纯阳的灌汤包子,说子翾你一定要去纯阳,去了找我,哥哥带你去吃灌汤包子,那个厨子做的灌汤包子好吃得能让你上瘾。
  美味的灌汤包子黄子翾是不拒绝的。
  虽然不拒绝,但他会不会如黄子或所愿去纯阳找他一起吃灌汤包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黄子翾从不去纯阳。
  黄子或心里是明白的。
  就算明白,也仍然试图改变。
  灌汤包子那么美好的东西,就像黄子翾有一天会去纯阳找他一样美好。
  华山纯阳,太极广场北边的天街,厨子招呼着一位走近来的年轻纯阳弟子。
  “□□长,吃灌汤包子不?”
  谷悦谣欣然笑道:“好,来一笼。”

☆、(二十三)

  隐元会这一次收到的画上,是一个风姿秀异、堪称绝色的男人。
  从男人的服饰与分执于两手的双剑来看,显然是一名七秀弟子。
  画像旁边的空白处写明了男人的名字——夭海煦。
  这是委托人的第二次委托。
  第一次委托调查的对象是一名名叫单雪雪的红衣教徒。
  关于那名调查对象,目前会中更新记录的最新情报是:已死亡。
  委托人这次的要求是找到画上这个男人。
  查明他的生死下落。
  不计代价。
  无论多么高昂的代价,委托人都愿意支付。
  虽然这种事对接受委托的隐元会来说,无关紧要,但画像上的墨迹,有几处明显晕开的痕迹。
  那是作画之人在作画之时,滴于画纸上的泪水。
  章钧冉很担心。
  因为竹伊季这些天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仿佛一直感觉不到饥饿。
  连带着章钧冉也没有好好进食的心思了。
  虽然和竹伊季不同的是,他还是会觉得饿的。
  所以至少他会把自己喂饱。
  他也想把竹伊季喂饱。
  然而这事很难办,他只能尽量地劝竹伊季多少吃一点,不然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有章钧冉每天看顾劝着,竹伊季好歹没有变成绝食的状态。
  然后他们就到了扬州。
  竹伊季便再也不肯继续走。
  他说要在扬州等隐元会的消息。
  可是这一次,隐元会却迟迟没有音讯。
  竹伊季的心便始终悬着不肯落下。
  扬州。
  瘦西湖。
  七秀坊。
  夭海煦。
  竹伊季无法继续前行。
  身体和心都沉重得无法再挪动半步。
  仿佛扬州这个地方,是个怎么也过不过去的坎儿。
  在城东的码头坐船,就会有船夫将你送去瘦西湖上的七秀坊。
  竹伊季没法去,不敢去,却也无法就此远离。
  所以他就被束缚在了扬州。
  一天,两天……日复一日。
  时而落泪。
  时而会喝酒。
  有一天,他忽然想到,自己要留在这里,是自己的事,没得平白耽搁了章钧冉的时日。
  所以他向章钧冉道:“章大哥,眼下,也不知何时才会有隐元会的消息,我自己在这里等着便好,你不必非得陪我一起浪费时间,我没事的……”
  “伊季,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章钧冉从未觉得如此无力。
  “不,不是的。”
  竹伊季没有余力思考更多,但他知道事情不是像章钧冉说的那样。
  “你不明白吗?”
  “什么?”
  “对我来说,无法和你在一起才是浪费时间。”
  “章大哥……”
  章钧冉一直很在意夭海煦之前说的那句话。
  “伊季这么喜欢你,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想你不会辜负他吧?”
  竹伊季当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章钧冉一直想知道夭海煦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是从那之后就没有了可以问出口的机会。
  章钧冉原以为,竹伊季是不会有同自己一样的情念的。
  或许是因为同为男子。
  或许是因为竹伊季纯真无邪懵懂。
  在竹伊季出现之前,章钧冉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喜爱上一个男子。
  但喜爱上便是喜爱上了,又怎么来得及先考虑好对方是男子还是女子。
  只是于世人来说,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求的是门当户对,互惠互利。
  因而即便是男女相爱,都未必能得善终。
  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传宗接代,香火延续,从来都是一家一族的头等大事。
  更不必说像竹伊季那样的官宦世家。
  自然容不得同样身为男子的他这样的情念。
  这就是章钧冉起初会刻意疏远竹伊季的原因。
  他只是,不想将二人拖入不容于世的泥沼之中。
  然而情念一事,唯因其真,才不可自抑。
  凡可自抑者,无他,自以为真,实则不够真而已。
  世间原有至情至性一说,或有被称为性情中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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