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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骸之嫣然 (六欲浮屠)


  爷爷的声音被夜风送进来,断断续续,飘飘渺渺,听不真切。就在他起身离席的时候,我也站了起来,尾随他走向门口,最后停在距他两三米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这一刻的爷爷身上,似乎有一层不容侵犯、不容亵渎的光环,是我这罪孽满身的人决不能窥视的。
  谁?
  是谁十年没有回来?
  这杯酒……爷爷到底献给了谁?
  莫名的,我心中浮起一股悲哀,这无名的伤感是那么强大,就像那年西山上的暴雪,将我轰然击倒,粉碎我自以为已高高筑起的心防,令无数悲伤、痛楚、怀念和悔恨奔流而出,像一股股巨浪,冲得我摇摇欲坠。
  看着爷爷落在夜色中的背影,我感觉自己似乎同时看到了另一个人,他和爷爷很像,很像,几乎就要像那两座大山一样完全重叠到一起,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两个……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时间一年年悄然溜走,我眼中的那个身影却一年年越发清晰,从陌生人变成了血脉相依的亲族,然后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玉山碎裂,乱雪纷纷……
  “啊,你出来做什么,回去吧。”
  不知不觉,爷爷已结束了这类似祭酒的行为,回转房内,他站在我身边,朝我微微一笑:“再不吃,肉都要冷了。快过去吧,别让客人久等。”
  话语亲切,言辞诚恳,那个影子忽然间就碎了,碎片扑到眼前的爷爷身上,与他的笑容合为一体。
  爷爷……
  我看着爷爷,说不清心中又苦又酸的滋味究竟来源于何处,思绪中那一场场巨浪已退,留下无数情感余波,我站在记忆的海边,浑身湿透。
  闷油瓶没有跟过来,依旧坐在餐桌边,静静看我和爷爷,灯光在他好看的脸上投落阴影,让他俊挺轮廓更深邃,表情更平和,眼神也更加不可捉摸。我忽然感觉自己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在猎人的注视中瑟瑟发抖。
  别胡思乱想……小哥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会再杀我。
  自我安慰中,我和爷爷回到餐桌上,重新斟上酒,我们三人举杯轻轻一碰,终于正式开席。我压下心头烦乱的思绪,让自己专注于晚餐本身,尽量轻松而愉快,毕竟,爷爷明天就要走了,我不该露出为难的样子。
  “吴邪小时候就会喝酒。”爷爷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很快回到了之前轻松闲适的模样,朝闷油瓶道:“才几岁大,居然敢偷酒喝。”
  听到这话,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赶忙为自己辩驳:“没有,我,我那时不知道瓶子里是酒,好奇尝了尝……”
  “唔,那酒是从外面带回来的,烈。”爷爷摇头笑道:“比这梅酒度数高得多,你还那么小,抿两口就开始头晕,晕了,就要出事。”
  “你也不嫌辣。”闷油瓶忽而弯了弯嘴角,看着我的眼睛里藏着明亮的笑意,我顿时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脑子里乱纷纷的,只觉得、觉得……他真好看!
  “我……我当时好像真没觉得辣。”脑袋发涨,浑身发热,我声音小得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能让爷爷笑着用这么轻松口气说出来的“出事”,自然不会是真的出事,出糗罢了。
  果然,爷爷接着讲下去:“呵呵,族长你当年要看见了,一定哭笑不得,这小子喝了两口酒,还觉得不过瘾,又喝了几口,这下彻底混账了。趁我不在,跑到我房间里,把书架上的书拖下来,撕烂了两本,涂黑了三本,那些带过来准备让他抄的经书,更是扯得满地都是,有叠了飞机的,有叠了兔子的……”
  我捂着眼低下头去,感觉脖子都在发烧,爷爷真是……非给人家讲我这些小时候的糗事啊……
  大概爷爷是故意要让他知道我小时候的“劣迹”吧。
  “他那天彻底玩疯了,喝了酒身上又发热,干脆脱了衣服,光屁股在书堆上打滚,还……”爷爷板起脸,沉声控诉:“还往我床上撒了一泡尿。”
  啊,完了。
  爷爷连这点压箱底的丢脸事都讲出来,我的形象……彻底完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被讲这些……捂着脸,我感觉一阵眩晕。
  “哈……”
  沉稳又清越的笑声在我旁边响起,是小哥的声音,他,他居然笑了?!
  我偷眼看他,只见他白皙的面容上隐隐浮动喜气,眼角弯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明显的,放松的笑容,真好看……比我想象中更好看得多。
  真好……

96|

  “只是偷喝一点酒,无所谓。”小哥话音平和,朝我举起杯:“你现在长大了,不用偷。”
  看着他举在我面前的杯子,我感觉胸膛流过一股暖热,这似乎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情景:我们围坐桌边,像亲人和家人那样,伴着和暖灯光,美味佳肴侃侃而谈,话题温存而愉悦,跳跃出欣喜的火花。窗外,夜色柔静,岁月悠长。
  此刻,他举起的这杯酒是在邀我共饮,跨越了无涯时间和重重苦厄之后,我们终于向前一步,肩并肩坐到一起,在亲人见证下饮尽彼此杯中浓醇的丰酿。
  我依然不知道梦境里的故事发生于何时,终结于怎样的境地,又如何缔造了今天的我,但我现在愿意相信它们是有价值的,如今身为吴邪的我在这里,也是有意义的。
  这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菜凉了又热,我还另外炖了一道什锦汤,陪伴难得的聚会之夜。爷爷喝得脸色酡红,话匣子打开,往事像东去的流水滔滔不绝。这让我很是惊讶,因为爷爷已许多年不曾喝酒,当年他似乎还提过酒后失言,喝酒误事这样的话。但看他今天频频举杯,眉梢眼角满是骨血里透出来的喜气和放松,我也替他高兴。
  我同时有些感叹,原来冷厉刚强如爷爷者,也会打破他自己的誓言。
  这晚上,爷爷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有些我记得清楚,有一些则因年深日久,在我的脑中已模糊了,但就在这些明晰的记忆里,我发现了一点不太相符的东西。
  在我看来,爷爷对我童年往事的讲述显得模糊,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有所失真,特别在细节方面,在一些……非亲历者不能明了的方面。这让我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个想法:好像爷爷并不是真正经历过那些事,而是听别人讲过,然后在这里复述出来。
  这个想法毫无疑问是荒谬的,爷爷就是爷爷,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仰头喝干了大半杯酒,之前积累的酒力冲上来,让我的胆子也变大了,心里压着的话再藏不住,生出了不吐不快的欲望。恰好这时闷油瓶给我舀了一勺什锦过来,我顺势拉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悄声嘀咕:“我觉得,爷爷好像不是爷爷……你说呢?”
  他没有回答,眉毛微动,等待我下文,我也觉得自己讲得不清楚,又努力解释了一番:“爷爷说的,我小时候那些事儿,都对,事情都对,有那么回事儿,但是……细节对不上。比如他刚才说我第一次捉到兔子是九岁生日,其实那时候我九岁生日还没过呢,要晚一天。我记得我专门跟爷爷说过,说前一天天气好,第二天可能会下雨,我们提前去捉兔子野餐,但实际上的生日还是在第二天……”
  “嗯。”闷油瓶似乎不置可否。
  “还有啊。”我接着嘀咕:“上山摘酸梅的事情也不是那样,我们那天是从西面上去的,没有走通常走的东边;我嫌冷不想抄经书确实是在冬天,但不是十二月二号,应该是四号,那天落下了当年的头一场雪,我记得很清楚,唔……就是那样的……”
  我从记忆力捡出几条,还没说完,闷油瓶已平静地截断了我的话:“你爷爷年纪大,记糊涂了。”
  嗯……似乎也有道理。我不再执着于这些细节,起身给爷爷又满上,然后把从鹿腿上剔下来的好肉放到他碗里。
  “有些凉了,腻,把小炭炉拿来,还有储藏室里的果木炭,烘起来慢慢吃,滋味更好。”爷爷尝一口肉,吩咐我给加点温度,我正想去,闷油瓶已抢在我前面离席,快步将东西拿来,我赶紧接过摆好,又拿来一些准备好的素菜好鸡蛋,餐厅里再次腾起醉人的肉香。
  “吴邪喝多了。”闷油瓶拉我坐下,不动声色的两句话,却暴露他比我想象中更加了解我。
  “他以前性子毛糙,喝多了手更笨,东西还是我拿,免得烫着。”
  “还是族长细密啊,当年就……”爷爷叹一声,似乎想起什么,摇摇头,中止了这个话题,将炭炉上热了的肉夹到闷油瓶盘子里,又给我夹了一个还冒着油珠的煎蛋。
  我吸吸鼻子,看那又热又香的肉,心里有点儿馋,但也就那么一点儿,长年茹素的生活让我对各色肉食的美味已经有了抵抗力,但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一定十分好吃吧,至少闻起来特别香,但我也不是完全没吃过,至少在梦里我吃过很多……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走得很远,这个夜晚在热络而温馨的气氛中过去了,我们谈天说地,在刻意忽视了细节的记忆中重温过往,我说着现在,闷油瓶提了两句久远的过去,话最多的还是爷爷,他总是在说我小时候的事,我这些年在这座山谷里的生活,他似乎刻意要将那一切讲出来,让不曾参与我这一回童年的小哥知道,我当年怎样度过了寂静的岁月,一点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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