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不对了,就在当地卢长生应当知晓,” 铁手疑道:“那家只买了一个?是孩子吗?他知不知道其他人的消息?”
“慢来慢来,他说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娃,再多就不知了,所以我干脆去问了鸨……呃,他家主人——”
铁手截道:“先停住,咱们说的是哪里的人?”
追命揉揉脖子,尴尬笑道:“湖州仁兴镇,琅玕箐榭。”
“琅玕箐榭?”
听着就有点招疑。
追命猛然摆手:“先莫管它,我是来找着你一块去卢长生那瞧瞧,路上再与你细说,这里人多口杂不妥当。”
铁手疑虑未解,眼神都没太跟上,只茫然点了点头,吃完淘面又夹了几块鱼肚子肉放到碟里。
二人再没多谈正事,只说些办案时候有趣的见闻,听得认真了就连菜也忘了吃,正在说话的那个便只得停下来,扣扣桌子提醒另一个吃饭。
故而满桌子的菜下得十分慢,但总算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吃饱喝足,追命起身要走,却被铁手拉一把又坐了回去。他刚坐稳,眼前便多了一只瓷碗,嫩白的鱼肉半浸在泛点油花的酒汤中,碗里还搁着把小匙。
“这里厨子手艺真好,你一定要尝尝,”铁手挖起一勺往追命手里递,声音又沉和下来:“鱼骨都剃了,不想看就闭着眼吃。”
“老三。”
匙子又往前送一点。
追命咋舌皱眉,终于接过了,还真紧闭着眼睛往嘴里塞,第一口囫囵着就咽了下去。
鱼肉吞进去,汤汁可留在齿舌间,鲜美得要将大牙酥掉一半。
“唔……还成。”
他右眼皮掀开条缝,眼珠子一转便看见铁手满脸心中大石落地的温和笑意。
***
前天追命还在仁和,虽然知道铁手就在不远的县城,但恐怕打扰他办案,便没找过去。刚巧追命也才结了件案子,此地长官邀他去酒楼吃喝,他借口疲累推脱了,只留在驿馆,想着安生歇一晚,好尽快回京。
或者等养足了精神再去铁手那边等他结案,久未相见,总不愿甫一照面就风霜疲惫的。
追命这晚可是休息得一点都不好。
驿馆,他极少住,却也不至于因为床铺难睡而辗转,实际上戌时更鼓刚响,追命已躺在床上有些昏昏然了。偏在这时房门给人叩了三下,追命挑挑眉并没应声,于是紧接着又快速响了两响,声音却比方才大了点。
追命叹口气,颇为无奈地走到门口,——他该早些将灯熄了,佯装无人在内也不算耍赖。
“崔大人,”来人见追命开门,喜上眉梢忙揖道:“我家老爷听说这位小兄弟遇到奇案,差我带他来见您。”
他后面垂头肃立的那人,面目隐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身形却是瘦弱得很,瞧来是个少年。
追命一听真有正事,当即敛容,将二人请进了屋,只要那少年细说,谁知他摇了摇头,狠狠剜了眼带他来的那人,却不张嘴。
“崔大人,您看,我们问他时也是这幅样子,非说事情重要,不能给闲人坏蛋听去,——瞧把我家老爷说成什么人了,唉,亏得老爷心好”
“这样……”追命没听他说完,打量那少年一会儿,和声笑问道:“我是京城捕快,不受刘大人差遣,你可愿意同我讲清楚?”
少年抬头看他,咬牙点了点头。
这少年人在屋内明亮处一映,眉眼竟颇为温秀柔和,只是神色不太爽朗,看多了稍为嫌腻。
追命却未在意,他看过的美丑奇怪,两只手都数不完,寻常范围内的容貌实在已很难引起他的兴趣。
可等他送别了那带路的,再回头看时,才晓得这少年绝不能算是普通的人。
至少,谋生的活计就很不寻常。
那少年郎君款款站在桌边,伸手已将腰带除下,神情再不复先前微愁和轻恨,反倒伴着灯火一起盈盈暗送起来。
他手指翻动时也像柔柔的草叶迎着风舞动。
“宝晴是服侍官爷就寝的。”
追命差些没将口水吓喷出来。
——这什么事?!
他没来得及阻拦,那少年已把穿在外面的衣衫除下了,贴身着的竟是女子服饰。
“你赶紧住手!”
追命后悔不迭,直恨自己怎么不去赴酬谢他的酒宴,再惹人烦也总比这波澜不息的惊吓好千百万倍。
他这一想却已大概明白,那位刘老爷精于官场往来逢迎之道,活该自己顶着京城名捕的头衔,师父还是诸葛小花,又怎么可能被放过,既然请不出来只好将意思送到驿馆,以表拳拳之心。
这心意礼物追命一点都不想要。
早前朝野传遍的风言风语,闹得虽响,可也过去那样久了,追命哪料到竟还有外官记得。但他又一转念便即刻通晓了,当官的将官场上事无巨细地记住,就好比他们要把江湖中的人和事上数三代也谨记于心一般,都是必不可少的基本功夫,有时可比拳脚更为重要。
然而眼下之急,是得把这小子赶走啊。
——否则我堂堂清白之躯……嘿想啥呢!
追命心思像闸口盘车一样噔噔直转,就没在意那小郎君淡染艳色满含情思的眼睛。
幸亏没看见,不然许就呛死在场了。
“…官爷?”
他穿一身藕色亵衣,鞋也不知怎么就给蹬离了脚,边柔声细问边软似无骨地往追命贴过去。
贴了个空,一踉跄都有点跳舞的味道,面上还害臊那样飘起了红云。
——天!
追命狠拍后颈,抓起少年扔在桌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抛,从头盖个严实。
眼前清净,追命终于找到机会收起后背的寒气,冷冷说道:“男娼近来可不合律法,得要送官惩处的。”
“官爷就是当官的,可真要把宝晴送去挨板子吗?”这宝情将衣服掀开,眨眨眼睛笑问道:“奴的下截打烂了,爷不心疼?”
“好生说话!”
追命只觉头皮又要炸开,眉毛一皱啧道:“你快走罢,我不抓你,谁付的银子找谁去。”
“宝晴不知,奴是专为官爷而来,爷何须管哪样多,只让奴陪着乐上一乐,”他把外衣掀掉,抬脚又向追命走去,步子依然似舞:“爷,宝情的滋味可是销魂,爷尝过怕要不舍得奴走。”
每句话都让追命的脑袋止不住地摇。
此间房无窗,但总有门,追命尚在摇头,却闪身越到少年身后,已将门推开近半。
少年傻在那里,不晓得眼前的人怎么突然没影了,而后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吓得他猛一哆嗦。
“唉……你偏不走,那我须得走了。”
再待下去,自己未准还要遭受更多惨无人道的折磨。
宝情一听又急又怕,扑过去又是一空,偏他不死心,紧爬两步堪堪抓住了追命衣摆:“爷!官爷!您可别要害小的性命!求爷——”
情急之下,强捏的嗓子也放开了,声音登时清爽许多。
追命在被抓住的同时已经停下步子,驿馆尚有别人,这样出去要人瞧见,恐怕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站定不动:“你能穿好衣服正经说话?”
“能能!只要爷不走,怎么都行。”
“叫什么名字?落籍在哪里?刘大人让你来的?为何说我走会害你性命?”
“……甘祁涵,”他已规矩穿回衣服,眼睛却不敢看面前的烛灯,只是抬头扫了一下追命,又极快地去瞧自己的脚趾头:“小人现在仁兴镇琅玕箐榭住着,刘大人说有京中贵客要招待,妈妈送我来,明天才使人接,回去妈妈要查身子,若是我给知道没陪过客,要罚三天不许我吃饭,可能还会打呢。”
“官爷,小人实在不经饿,更遭不住打啊!”
追命皱起眉头看他,瘦弱样子恐怕饿三天真就没了活路。
饿,当真太难受。
“你说你,年纪这么轻,”追命长叹一声,颇有点和蔼地笑了笑,忽然又露出些狡黠:“眼下没人看着你,何不趁机会逃走,去讨点正事做,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摆笑陪人。”
甘祁涵给说得呆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瞪着追命,半晌才怯怯地问:“您…您到底是什么官啊?”
“嘿,小小年纪记性却差,不是说过,满江湖走的捕快。”
“小人年纪不小……”甘祁涵脸色竟怅然起来:“我不逃了,命定如此,再逃也没用。”
“嗯?这样想可——”
追命说到一半住了口,只因他发觉甘祁涵的神情很像有故事要讲,而那少年又似乎颇有些倾吐的欲望。
正好由他去讲。
“小人的生母是私妓,我六岁就给卖到商人家为奴,虽然辛苦卑微,但总能活。后来长大了,幸得主母青睐,家主不在时,小人也浑似半个主人,可这种勾当能瞒多久?十三岁时候我又被卖给出海的商客,好歹小人面皮不错,那些老爷们没亏待我,谁知道有次遇了海上的强人,小人成了灾星,没人要了。”
甘祁涵停下,眼睛不住瞟桌上的茶壶,追命轻叹一声,直接把壶推给他。甘祁涵也没客气,杯子都不用,揭开盖,捧着壶猛灌一气,淌得满脖根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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