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英雄似乎就站在他面前了.
……当然只有长相。谭宗明是古典端方的英俊,讨女人喜欢,最是招桃花的德行。赵启平镇静地看他一眼,谭宗明抿着嘴尽量笑得有魅力。
跟方括号似的。
赵启平轻轻嗤笑一声。
突然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狐狸叔叔好。”
赵启平回头一看,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领着一个穿红色背带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见他很高兴:“外婆他是狐狸叔叔。”
中年女人很尴尬:“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乱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赵启平半蹲下,对着小女孩微笑:“姑娘,你为什么要叫我狐狸叔叔?因为我送了你阿狸吗?”
小女孩很腼腆地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赵启平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腿,很高兴:“康复得不错。没有不舒服吧?”
小女孩的外婆连忙道:“真是多亏赵大夫了,这孩子好得差不多了。”
赵启平叹气:“你们来看她爸爸?”
小女孩的外婆看赵启平一直半蹲着,心里过意不去:“赵大夫,您别一直蹲着,她,我们……唉……”
赵启平对小女孩皱皱鼻子:“对女士说话当然要礼貌,对不对?”
小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她天真不知愁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尼克。”
赵启平扬起眉毛,胸腔共振地笑起来。
送走祖孙俩,赵启平站起来。走廊里蓝色的风撩起他的领带,他慢条斯理地把领带整理好,扣上医师袍扣子。谭宗明非常可爱地冲他眨眼:“狐狸叔叔。”
赵启平把一句粗口吞回去。谭宗明看他喉结一滚,就知道他在心里狂骂自己,大笑:“狐狸叔叔,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医生。”
赵启平上下扫他一眼。谭宗明很少穿得正式,一般是休闲半休闲款,不得不说打扮得很有品位,至少让人不那么暴躁了。
“父亲带着小女儿坐出租车,出了车祸。多亏爸爸的保护,小姑娘只是小腿轻微骨折。当爸的没那么幸运,有可能会瘫。”
谭宗明沉默。
赵启平吐口气:“鳄鱼同志来医院干嘛?哪儿不得劲?”
谭宗明乐:“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很喜欢爬行动物。”
赵启平“禾”了一声,权当笑了。
谭宗明挥挥手里的文件夹:“我不是无所事事的人,赵医生。我是来和你们院座谈投资项目的。”
“劳动您亲自来啊。”赵启平瞄了一眼文件夹:“生殖中心?”
谭宗明笑意更大:“不是,我看上了个人,这辈子恐怕要断子绝孙了,所以对生殖不感兴趣。”
赵启平在心里吼自己:让你犯贱!让你犯贱!让你搭理他!
他板着脸:“那就不打扰谭总谈事情了。我等会儿有个手术。再见。”
谭总目送他的背影,一边用手机飞快地发了个短信:“狐狸和尼克有联系么?”
秘书小姐接到短信,幽幽长叹,回复:“Zootopia。”
谭总下达指示:“买一个。”
……好的我知道了,最大的。
赵医生查房,做手术,和别的科室会诊,忙到中午没吃饭。他有件事必须去跟院座请示,拖着步子往院长办公室走。院长办公室的门大敞四开,办公桌后面有个人在翻箱倒柜。
不是院座,院座没这么瘦。
那人一直在翻,赵医生愣在门口。小偷?那还开着门?万一是利用人们的逆向思维呢?那人翻了半天,背对着赵启平去掏衣架上院座的外套。赵启平咳嗽一声,敲敲门。那人从院座外套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得意地笑,非常自然地掰开两块转身递给赵启平:“吃吗?”
赵启平一愣,伸手接了巧克力:“……谢谢。”
那人坐在转椅上转来转去:“你找老凌?他刚下去。”
赵启平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大保温桶,笑道:“你是警察。”
那人嚼巧克力:“嗯,你看出来的?”
赵启平笑:“我是骨科大夫,净跟公安系统的人打交道了。”
那人站起来,在牛仔裤上擦擦手,向赵启平伸过来:“你好,我叫李熏然。”
赵启平握住,上下晃晃,心想,你就是李熏然。
他到附院第一天,就听见有人说“来了个能和李副队一拼的人”。
这么看来……的确长得算及格了。
赵大夫矜持道:“你好,我叫赵启平。”
凌远从外面进来,微妙感觉到屋里有一种两只雄孔雀对着开屏的尖锐气氛,他清清嗓子:“小赵来了。熏然你在吃什么。”
赵启平叹气:“这个项目的报告我写好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四区十五床病人会诊的治疗方案我也写好了。”
凌远道:“辛苦了,我看看,十五床的事儿下午会诊要开个会,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上手术的话还有很多难题,你准备准备。”
李熏然飞快把巧克力啃光,得意地冲凌远挤眉弄眼。赵启平权当没看见,非常淡定地告辞。出门之后听见院座略生气的声音:“亮亮都干不出这事儿来!”
“亮亮是你亲生的行了吧。”
赵启平摸到兜里还有半块巧克力。挺大一板,包着锡纸。他慢慢揭开锡纸,咬了一小块含在嘴里。广告上天天扯淡丝滑享受,巧克力还不都一个样。似乎是低糖巧克力,挺苦。
赵医生独自穿过寂静的长廊。很难得,连偷着抽烟的病人都没有。
二重赋格 5
5 小赵医生曰:趁虚而入是贱招。
秘书的一项工作就是要给老板准备饮品,也不知道谁规定的。秘书小姐每天要早到半个小时,但不是泡咖啡,是泡茶。
苦丁茶。
谭宗明有一点很异于常人,他非常嗜苦。谭总喜欢一切苦味的食物饮料。他吩咐过,泡茶要“酽一点”。秘书小姐往谭总专用紫砂大茶缸里丢了六根大苦丁。犹豫一下,再丢三根。她觉得自己的口腔突然受了某种刺激,于是大幅度活动下颚。内心挣扎到最后,闭着眼往里扔了一根。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接下来没有了心灵的折磨,就简单一点。烧热水,把茶汆一汆,泡上。等苦丁茶全发开,叶子比水多。咖啡已经不能满足谭总的感官需求,一般普通茶叶当然更不行。现在是苦丁,秘书小姐预感谭总下一步要喝黄连了。
谭总一般不怎么按点上班,当然也不会差很多。他本人不经常西装革履,穿得比较休闲。当他穿过晟煊辉煌赫赫的写字楼的大厅时,就像个在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在此之前,秘书小姐需要整理完毕谭总一天的行程,时间安排,各部门阶段性的工作报告,需要谭总本人亲自过问的问题,谭总需要批阅的文件。她甚至要随时随地查阅今天的牌价股价房价,以便谭总需要时立即回答。谭总有点依赖她,因为她强大的记性,似乎永远不会忘记他随口提的一句话。
谭宗明坐在办公室里啜着苦丁茶,听秘书小姐汇报:“今天是张董的生日,我已经安排好了礼物,十点之前就会送到。考虑到张董父亲去年过世,他不会操办自己的生日,我选的生日礼物也以低调为主。”
“嗯。”
“今天人事部门的考核结束,部门主管会在上午十点向您汇报结果。”
“嗯。”
“午餐启泰的老总邀您共进,我还要问您的意思。”
“不去。”
“好的。那么下午四点还有个会议,我们需要和英国那边来的人有更好的沟通,这个您必须参加。”
“嗯。”
秘书小姐转身出去的时候,谭宗明终于把茶缸子放下,对她笑笑:“没你可真不好办。”
秘书小姐微微趄身:“谢老板夸奖。”
所以谭总有一整个内勤办公室,却只有一个“秘书”。
今天谭宗明心情不错。等秘书小姐从外面关上门,他立刻起身去休息室。套间的床上摆着两个硕大的玩偶,难为秘书小姐买得到。两只狐狸,一只半睁着眼,邪魅一笑。另一只眼睛挤成几条线,呲着方格牙坏笑。桌上还摆着尼克狐的模型。模型倒是不大,做得很精致。一个是穿着衬衣的,一个是穿着警服戴墨镜的。
“哟,是挺帅。”谭总拿起模型颠来倒去看了看,穿着衬衣的那个表情真有点像赵医生。慵懒,漫不经心,好像没啥值得计较的,一切都无所谓。
啊我的赵医生。
这模型有穿白大褂的就好了。
下午四点的那个据说很重要的会,秘书小姐到处找不到谭总。她急得要死,谭总手机打不通。谭总在关机之前给她发了个短信:我养了那么十几二十个部门,总该有一两个管用的。告诉那些谁谁谁,把事情搞定。不然,就此别过。
别过?是都别过了!
赵医生温声道:“大爷,这样疼吗?膝盖有什么感觉?”他半跪在地上,用巧劲轻轻活动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的小腿。这位老先生的膝盖肿胀得非常厉害,剧烈的疼痛让他非常烦躁:“疼疼疼,就是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推轮椅的年轻人是他儿子,过意不去:“大夫你别在意,我爸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