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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情寄 (清和润夏)


  李熏然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一点:“吉林……哪天去一趟吉林。”
  费解笑:“荣家的逸事可多,不过有点牵强附会。什么荣家小姐看上穷学生,荣会长从中阻挠啥啥啥的。现在一看解放前的档案记录,荣石是独子。”
  “承德档案馆我也打电话了。他们一直在做关于原始档案的录入工作,现在进行到一九四五年左右……实在是太多了。一九三五年到一九四五年的档案就八百卷了。如果检索到‘荣石’相关,会通知我。”
  李熏然拍拍费解:“行,你小子人脉挺广么。”
  费解傻笑。
  李熏然耙耙头发:“等这阵儿忙过去,我自己去承德一趟。”
  关于方孟韦,李熏然也有了大致的线索。根据日记里现在能翻看得清的字句,他推断出这个人一九四一年加入三青团,曾经在昆明机场呆过,一九三七年淞沪会战的时候到过上海。
  或许昆明机场是个突破口。
  但是……昆明他一时半会无能为力。毕竟他还是有工作的,作为人民警察,他休息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李熏然把日记本摊开,扣在脸上,心里连连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们?”
  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美国原子弹轰炸广岛,全城毁灭,死亡人口二十五万以上,举世震惊于美国摧城毁地的绝对武力。
  八月八日,美国十四航空队司令陈纳德卸任离开中国,返回美国。
  八月九日,苏军对日作战,轰炸哈尔滨长春。美国第二枚原子弹轰炸长崎,全城尽毁。
  八月十五日上午七时,中美英苏正式宣布日本投降。
  重庆整个沸腾了。鬼子投降了,鬼子滚蛋了,可以不用打仗了!在战火里苟延残喘的人看到了一丝希望,便会疯狂。整个重庆沸腾得像一个烧开的火锅,有人在街上哭,闹,打滚,大喊大唱,很多人自发地游街。
  重庆政府紧急调军警上街维护治安,疏散人群。重庆这种山路一旦发生踩踏,人群从高处滚落是相当可怕的。
  方孟韦站在街上,神情恍惚。
  他穿着军装,淹没在人群的洪流中。
  ……胜利了?
  胜利了。
  母亲,妹妹,还有荣石。日本人杀了他所爱的人,现在日本人投降了。
  方孟韦那么站着,不知道在看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嬉笑着,兴奋着,一张张脸,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像湍急水流中的一块石头,在汹涌中,手足无措。
  日本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战后最忙的人,大概应该是抄没“敌产”那些。早抄早得,晚抄没有。北平,上海,南京,这些是肉。其他地方的敌产,是菜。政府的战后接管部门成了肥差,心思活络的人早就上下活动,特别是高级官员们的子女。方步亭还是有人溜须的,要方孟韦去南京“督办”。方步亭笑着回绝,推说方孟韦顽劣,难当此大任。
  蒋委员长电南京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指示日军投降原则。第一批政府工作人员进驻南京,“收拾旧山河”。
  方孟韦在家呆着练字。
  他的毛笔字进步神速。写字这回事,还得看人。有些人下死力练,写两笔又打回原形。有些人天生控笔好,写字如绘,练习也就是锦上添花。方孟韦毛笔字也有了风骨,他开始练颜体。
  方步亭问过他,为什么练颜体。
  方孟韦笑笑:颜鲁公宁折不弯,颜体气势磅礴,对他的性子。
  方步亭没再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
  日本投降,伪满彻底倒台,溥仪逃跑,苏军完全接收日本在华各式工厂。凡优良的机械,全部砸开拆除运回苏联。恢复苏联人日俄战争之前在东北的一切经济政策特权。
  说白了,鬼子滚出东北,毛子杀了进来。
  国府基本没有办法。
  十月份,方孟韦在重庆突然收到一封信。上海乔生律师事务所用英文写给他的,大意是方孟韦少校抄没上海敌产小洋楼一栋,方少校现在是这座不动产唯一合法拥有者,经上海肃奸委员会什么什么会共同认证。
  方孟韦糊涂了,他什么时候去抄没敌产了?他仔细翻阅房产证明,怔愣半天。
  上海法新界,二层小洋楼,汉奸荣石之敌产。
  方孟韦拿着产权证明,潸然泪下。
  
  第41章 一声唤
  
  ……好大的雪。
  无声的天地间只有漠漠复雰雰的雪片。没有风,寂静得让人心慌。
  雪中缓缓走来一个人。细瘦高挑,穿着长长的黑色呢绒大衣,在弥漫的雪色里单薄得像个影子。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圆圆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过来。憔悴愤怒的眼神慢慢融化在雪幕中,软下来,隐约有泪光。
  别哭。
  别哭。
  孟韦,过来。
  可是他站住了。
  羊脂玉落在雪中,又净又冷。
  孟韦……
  方孟韦突然惊醒,他听见有人在喊他。重庆又热起来,年复一年,循环罔替。方孟韦穿过濡湿的空气,摸黑下床,从衣柜上面拖下一只小皮箱,再翻出来那件貂皮大衣——这大概算他唯一的家当——整齐塞进去,合上箱盖。他提着箱子打开卧室的门,悄悄下楼。
  “孟韦。”
  方孟韦吓一跳,方步亭坐在客厅里,拧开一盏小灯,神情平静:“你去哪儿?”
  方孟韦嗫嚅:“父亲……”
  方步亭用手指捏捏鼻梁:“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吗?”
  方孟韦手里提着箱子,眼神在幽暗的灯光下闪了闪:“父亲,我……我要去上海。”
  方步亭仔细地端详自己的小儿子。方孟韦长得像他母亲,非常的像。橘黄色昏沉的光束里,他英挺的轮廓柔和下来,成为来自母亲的,亭匀雅致的美。方步亭恍然想起来那年在太湖,太湖……
  “你是军人,请假了么?”
  方孟韦默不作声。
  “半夜里……你怎么去珊瑚坝?”
  方孟韦略有哽咽:“父亲……”
  “去睡吧。明天我想办法。”
  方步亭沉浸在灯光照顾不到的影子里,语气却是温和的:“明天记得去请假。”
  日本投降之后,重庆珊瑚坝飞机场上的客机运输机来来往往,昼夜轰鸣。所有人,都在筹划离开重庆。达官巨富们飞南京,飞上海。当初急赤白脸地逃来,现在着急忙慌地脱离开。重庆是个宽容的城市,默默地看着他们来,带来无尽的轰炸,再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留下一地疮痍。
  方孟韦想去上海,必须得有一点非常办法。方步亭第二天去活动了一下,终于购得一张去往上海的机票。方孟韦提着箱子,马上坐车去珊瑚坝,下午就起飞。
  谢木兰很忧郁地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方孟韦的车开走。她挽着方步亭的胳膊,轻声道:“大爸,这样一来小哥能开心点吗?”
  方步亭轻叹。
  关于方家,方步亭也很踟蹰。国府要搬回南京,中央银行要搬回上海,方步亭得等调令,看他是去南京还是上海。程小云目前身子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特别是搬家时的车马劳顿,他倒是不着急。谢培东很头疼谢木兰上学的事,这几年搬来搬去,有点耽误她的学业。
  “木兰想去哪里?”
  “就在重庆呆着不行吗。”谢木兰道:“我对这里有感情。”
  她差不多是在这里长大的。她喜欢北平的干爽气候,但是她生长于重庆潮湿的雾气。
  “现在大学都陆陆续续往回搬,昆明的西南联大也快解散了。你爸爸为着你,肯定要回南京。”
  谢木兰没说话。她有些同学已经搬走,其他的也在准备搬。回北平的,回南京的,回上海的。当初有办法能逃来重庆都不是普通人家,现在要走,也还是有办法。
  “昨天爸爸跟妈妈商量,我听见了。”谢木兰冒出一句。
  “哦?商量什么?”
  “爸爸抱着妈妈的相片说以后要供我念大学。还说他对不起妈妈。”
  方步亭一顿。
  妹妹……
  方步亭的妹妹当年是圆脸,红润丰满,像一只脆甜可口的苹果。她的音容也是脆甜可口的,完全不像阴郁的方家血脉。就这么一个爱笑爱说的小姑娘,敢为了男人反出家门。当初这段姻缘,整个方家都不同意,方步亭也不同意。姑娘对着方步亭跪下,磕了头,毅然决然地走了。
  那便是他们兄妹,最后一面。
  数年之后,谢培东抱着快病死的谢木兰求上门。方步亭应该是要生气的,他却生不起来。
  方家,骨子里有最猖狂的血液。
  他早知道的。
  方步亭站着看方孟韦离开的方向出神。过眼云烟缠着他,他的思绪被迫回顾了一出无趣的戏。妹妹下跪磕头时决绝的神情,太湖水面静静驶过的游船,火车上那一句惊为天人的程派青衣。一时他看见自己站在方家大宅门口不准谢培东进门,一时他看见方孟敖对着自己怒吼咆哮摔门出走,一时他又听见程小云的清唱:今日等来明日等,哪堪消息更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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