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sir土生土长香港人:“是的,还是我经常看的频道。刚才那个是洗发水广告。”
凌远点点头,继续播放。李熏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心情激动紧张不安的时候会舔嘴唇,更焦虑的话会咬嘴唇。
凌远暂停:“这后面电视机的声音你听得清吗?”
梁sir吊着胳膊靠坐在床上,让凌远重新放了一边,确定道:“这是个新闻节目,刚刚开始的是节目前奏的曲子。”
“这节目通常什么时候播?”
“上午十点一次,下午五点半重播。”
凌远马上打电话给协查小组:“查找所有包括数字1000,0530,1730的车牌号,应该都是轿车型,而且多半车主已经报失。”
梁sir听得一愣一愣:“凌医生,他们听你的啊?”
凌远合上手提电脑:“我只是个热心的公民,提个意见,仅供参考。”
很快找到一辆车牌里有1730数字的本田,车主几天前报失,又在旧城区找到。警方实地勘察了整条街,属于很有年头的老旧街区,根本没有监控。凌远要了张城区地图,用磁条挂在白板上。
如果,我是谢晗。
他闭上眼,举着笔,轻轻颤动。右手上的手铐清脆一响。
李熏然没有行动能力,要负担一个没有行动力的成年男人,我丢弃本田之后,会就近再找一辆车。否则本田车主一旦报失,很可能引起警方怀疑。再找一辆车,然后去哪儿呢?
警察们当然也想到了,那条街上当天丢失了一辆尼桑。根据车主报失资料,现在正在寻找这辆车。
等到尼桑车主发现并报失,我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根据李熏然的视频,是在巨大的地下室。有笼子,有电,有水,我一个人搞不起来这种建筑。兴师动众地修建也不大可能,我不能引人注目。
那就是说,本身应该有基础。地下室,笼子,水,电,甚至……对了,接了有线电视。
这是哪种地方?
想一想,凌远。
禁锢,虐杀人,肯定会有声音。视频里并没有特别的隔音措施,墙体都是光秃秃的。
那么声音怎么处理?
……凌远,你要如何虐杀一个人?
薄靳言倒在地上咳嗽。谢晗一把抓起他,背叛令他愤怒。
“一个一个。你,凌远,都傻了。太傻了。一辈子浑浑噩噩,柴米油盐,被平凡愚蠢的人捆着,绑着,一动不能动。”谢晗凑近他,低声问:“甘心吗?”
薄靳言喘着粗气:“值不值得,甘不甘心,你怎么会明白。”
谢晗几乎发狂:“闭嘴!你们什么都懂,现在还不是被我耍得死去活来?”
薄靳言喉咙里滚过一串笑声,脸上干涸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分外狰狞:“我来香港之前,有个小警察找到我,说了一堆关于正义的,斗志澎湃的废话。虽然是废话,我竟然相信了。”
他咳嗽一声,肺部像拉着风箱:“我想过要躲着你。但是能再度和你聊聊,我觉得也挺好。我们聊一聊我们的过去未来,我们神经质的脑袋,我们悲剧的命运。我们再打个赌,打赌你的手到底能伸多长,打赌这事彻底闹大之后第三批内地的警察高层干不干净,打赌……”他压下嗓音,如同呓语:“第三个我,或者你,什么时候找来。”
薄靳言狂笑起来:“我是你,他是你,我们三个人,自言自语。”
那天,李熏然站在卫生间门后面。喷头放着水,哗啦作响。门外的凌远什么都不知道,语气轻快。李熏然对着门板,努力地大声唱歌。
我的爱人。
就是到天边上,我也会回来的。
狮子饲养手册 54
第54章 殷殷其雷,涉此艰阻
凌远在警署对着白板反复地写,汉字夹着英文,写满擦掉,写满擦掉。他满脑子都是当年美国警察在地下室里记录的照片。幽黑的地下室,用白瓷砖砌得整洁漂亮的厨房,像猪肉一样被整齐悬挂在铁钩上的尸块,砧板上还有半截没有片完的大腿。流理台上一盘整齐的肉片,色泽新鲜,刀功完美。受害者缩在笼子里,哀嚎,发呆,爬来爬去。几乎所有的生还受害者全都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大部分都疯了,小部分快疯了。一张照片上是一对受害者的眼睛。瞳孔放大到几乎扩散,浑浑噩噩地瞪着凌远。
那是薄教授拍的。
凌远额角冒汗,肩膀微微颤抖。黄昏的光线了无生趣,半黑不黄地泡着往外淌着血的资料。凌远的脑子高速运转,他甚至闻到了一丝腥甜味,血液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缭绕着他,越来越多,越缠越紧,绞杀他。凌远捂着嘴要吐,忽然右手的手铐磕在白板上,叮当一响。
凌远扶着桌子,弯着腰,脱水的鱼一样喘气。
手机响。凌远接起来,竟然是梁凯文。梁sir一着急就飚粤语,飚了一半想起来凌远听不懂,结结巴巴用英语道:“你快来,熏然疯了!”
凌远打车从警署到医院,狂奔到熏然的病房。他听见野兽的咆哮,嘶吼,还有哗啦一响。熏然病房门开着,主治医生站在外面发愣,病房里几个人围着,脚步声滚过来,滚过去。
凌远拨开人群挤进去,李熏然醒了,他发疯地攻击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捂着自己的胳膊,手指缝里往外渗血。几个训练有素的刑警都拉不住李熏然的攻击,他神智全无,也不知道疼。凌远上去迎面抱住他:“熏然,熏然你醒了,熏然你看我是谁?”
李熏然被凌远抱住,下巴卡着凌远的脖子,半仰着脸瞪着对面的中年男人。李局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和李熏然一起从内地过来的警察,李局长甚至认识他。
李熏然背后的警察突然没拉住他,他伸着手扑向那个警察。凌远被李熏然顶得连连倒退,两个人绊在地上。凌远抱着李熏然不松手,重重一摔,替李熏然垫着了,咳嗽一声。李熏然爬起来还要往前冲,凌远翻身压着他:“医生!镇静剂!”
忙乱中凌远脸上挨了几下,嘴角有血。他一直箍着李熏然等他睡去,然后把他小心翼翼挪上床。
没关系,熏然。没关系。他温柔地看着他。围观的警察们内地香港都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凌远看得懂,他们觉得李警官疯了。凌远摸摸李警官的睡颜,低低笑着:没关系。熏然,只要你活着,活着就行了。你在,我的家就在。
被人咬了也得打狂犬疫苗,医生叫那个被攻击的中年男人出去打针。他被李熏然咬得不轻,可能得做个小手术,气愤恼怒地嘟囔。本来他是跟着一起来探病的,谁知道李熏然突然睁开眼,突然扑向他。他吓得背上都是冷汗,他知道李熏然一开始是奔着他的喉咙来的!只是身体太弱跟不上速度,被他躲过去了。
凌远看他要走,阴着脸站起来。那男人吓一跳:“你们一个两个有病啊?”
凌远走上去,抬腿要踹他。李局长拉着他,不让他动,一边道:“都看完热闹没?”
凌远从来不知道李局长手劲居然这么大。李局长拉着他,等来探病的人都走了,对凌远低声道:“小凌,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白白多比你吃了几十年的饭。”
李熏然要尽快返回内地,回去之后进入附院。凌远往附院打了个电话,一切都还正常,李主任依旧不爱说话,但是能正常工作了。韦主任天天忙,被秦主任嘲讽得见秦主任就跑。
电话那头金副院长絮絮叨叨汇报,凌远眼睛一热。他想念附院,李主任,韦主任,甚至金副院长。他想依旧是按部就班做手术下班回家问李熏然想吃什么的日子。
挂了电话,凌远盯着手机主屏半天没说话。
手机主屏上的李熏然,站在阳光下大笑。
李局长往内地打了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早年做武警的时候的老上级现在还是他的上级,一起扛过枪的情谊。凌远担心李熏然在医院的安全,李局长安慰凌远:“不论作为曾经的军人,还是警察,还是父亲,我都会保护他的。”
凌远返回警署。临时工作组内部气氛诡异,凌远无暇顾及。他只能信任李局长,他必须争分夺秒。
薄靳言危险了。
世上的另一个自己,研究,亲近,折磨。谢晗逼薄靳言吃人肉,凌远知道为什么。
谢晗也想要家人。
凌远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的简瑶。这姑娘英语很强,自告奋勇过来帮凌远的忙。她知道他在救薄靳言,所以竭尽全力地去做任何她能做的事。凌远安排她反复阅读薄靳言收集的几个G的文字材料。一遍,两遍,三遍。每读一遍,如果有比前一遍多出的发现,就记下来,再读下一遍。这些材料专业性很强,大多数是医学名词,夹了一堆一堆的拉丁名词。简瑶不折不扣地执行着,抱着辞典没命地阅读。
这个姑娘。
因为这个姑娘,薄靳言在谢晗手底下活不了。
薄靳言不会妥协。谢晗的自负令他耐心欠缺。不听话的家人,不友好的兄弟,不能成为朋友的陌生人。
要怎么处理呢?
杀掉。
很快警方就找到了尼桑的蛛丝马迹。尼桑是辆旧车,马力还特别小。谢晗估计是开习惯了美国的肌肉车,开得尼桑光憋火。尼桑一憋火擦了一位阿婆,阿婆在车屁股烟里用粤语骂他,声称要报警。谢晗瞥了一眼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