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起太大起伏的心脏在下一瞬间猛烈搏动了一下,张新杰想,那不是叶修么,他怎么还这么年轻,跟他常常看的那张照片上一样……
年轻的叶修向他走过来,恰似时光倒流,清华的园子里,一个长他两级的学长迈着闲适的步伐,向张新杰走过来。
他的灵魂回到了静谧安宁之处。
百年之后,再相逢。
fin
百年解作百年之后的百年,但是我就在想这什么破玩意儿滚开。于是正文结局为准。
☆、[林方]夜半三更
如果不是室友已经睡了,方锐会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包括电脑。
力气足够的话连桌子都想掀了。
但最终他还是安静地站起来,拿上帽子和围巾,下楼,出门。
寒风瑟瑟,漫天星辉。
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也这么冷了,方锐把脸缩在围巾里,抖抖索索地想着,觉得自己睫毛上挂了霜。
街道的尽头有一铺石阶,下面接着小花园,临着人造湖。
方锐站在上头,看见湖边有一个人,遗世独立,凄清萧索。
他脑子一抽,飞奔下去,一把将人扯过来,气力十足大喊道:“不要冲动啊生命很美好!”
看起来比他年长一点的华人男子惊愕过后,噗哧一声笑出来。
五分钟过后他们已经交换了姓名,并排坐在那铺石阶上,厚厚的棉裤都挡不住从屁股钻上来的一道凉,透心透肺地爽。
方锐摸出一包烟来和革命战友分享,再一摸口袋,脸色变得有点讪然。
“做题做傻了。”他说。
林敬言会意,自己拿出打火机来,并且给方锐点上。
熟稔得好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带着点自然的亲昵感。
方锐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
两个人叼着烟,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方锐开始嘀咕:“□□静了啊,说点儿什么吧。”
“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广东的?”林敬言笑笑。
“嗯,广州的。不过我觉得我普通话蛮好的啊,”方锐撇了撇嘴,抖抖烟灰,“你哪儿人?”
“猜猜,六朝古都。”
“南京啊!”方锐绽开眉眼,“我去过,好地方。”
林敬言点头认同,他一直带点笑模样的,平易亲和,声音也是:“什么时候去的?”
“大三,跟同学一起,待了四天,”方锐回忆往昔,起了兴致,嘴角扬起来,“穷游,挤青旅十人间,行程安得特别满,想至少逛值火车票。”
他们就南京风情交换了广泛而深刻的意见。
林敬言忽然发现这个刚认识的年轻人长得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显得孩子气。
眼眸里有星辉,冷光粼粼,但掩不住晦暗的疲惫。
烟燃到尾巴,话题差不多了,方锐捻了烟头,搓搓手,想着再找点儿什么讲,听见林敬言说:“你冷啊?手套借你。”
“多不好意思,”方锐客气,“一只吧。”
在异国他乡遇见同胞,又是这样的夜晚,吞下各自的难题,但仍然有不明不白的默契。种种原因使得他们好像一对好朋友。
林敬言脱下右手的手套,递给方锐,说:“刚才这么一番讨论,我有点儿想家了啊,两年没回去了。”
“哇——”方锐惊呼,“你这也太忘本了吧。”
林敬言看着人工湖面的冷波,语气挺无奈地说:“有困难。”
方锐用暖呼呼的右手揉了一把脸,“哦。”
点到即止,不做深究。
“在这边混很久了,想进一个实验室,资格不太够。”林敬言却忽然开始坦白他大半夜出来散心的原因。
方锐犹豫了一下,扯出一个不是很由衷的笑容,说贱兮兮的吧又挺萌。
“这样啊,”他说,“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因为take home exam做不出来才难过的了。”
“这很让人难过啊,”林敬言看着他,很有同感道,“我有一次半期考,五道题四十八小时,开卷,不懂行,以为简单,玩了一天才开始。离DDL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必须得出发去学校了,但还没做完。”
寒夜里所见的一切线条很柔和,像是某种程度的补偿,而林敬言的五官要显得更温润雅致一些。
而和凛冽的风比起来,什么声音都很动听。
方锐晃了晃脑袋,“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认真勤奋大学霸,绝对提前完成任务的那种。”
“每个人都有不懂事的时候嘛,”林敬言一副经过大风大浪的口吻,“那时候觉得绝望得不行,一辈子都记得。”
方锐微微张开嘴,忍了几秒钟,还是说出来:“结果后来发现绝望的时候还挺多,那根本不算什么吧。”
林敬言一愣,仔仔细细地看他一眼,然后笑了,伸出手拍了拍牵强起来也能算学弟的大男孩儿的脑袋。
“是啊,难为你知道,”林敬言和和气气地讲话,“所以我觉得一切现存的困难都不算什么。”
方锐哑然。
“我总结一下啊,”他说,“你是说……一切现存的困难都不算事儿,因为总还有更糟糕的等着你?”
“差不多。”
“那还活个球啊!”
“总不能死了吧,”林敬言指了指湖面,“不要冲动,人生很美好啊。”
方锐囧囧有神地打掉他的手。
短暂的静默无言,方锐吸口气,傻乎乎地笑起来,说对啊总不能死了吧,学位还没拿妹子还没泡明天的早饭还没吃呢。
“当然啦,这是很片面的内容,”林敬言很平静,“极端激励法。我们也可以看光明面嘛,比如困难不是生命的主流之类的。”
“不深夜熬鸡汤啊,报复社会。”方锐眯起大眼睛,弯如新月。
“说起报社,我屋里还放着一锅煮好的咖喱,”林敬言说,“保着温呢。回去吃了,你来吗?”
方锐跳起来,拍拍冷冰冰的屁股,遗憾道:“谢了,不去了。我得回去接着做题,唉!”
林敬言站起来,笑笑,“那加油。”
方锐伸出拳头,和林敬言对撞了一下,“你也加油!”
“手套送你吧,”林敬言说,“纪念大半夜遇见的有缘人。”
“嘿嘿,各存一半,”方锐说,挥了挥右手,“十年后功成名就,咱们再约此地啊兄弟!”
林敬言配合他这个傻气的动作,挥着左手,点头。
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方锐哼哼着歌儿,后来放开了声音,林敬言听见顺着风传来的质朴的歌声,没听过,却有点异样的熟悉感,反正软软的,暖融融的。
好像他们还是煲了一锅鸡汤,各干了一碗,喂到心里头去了。
☆、[周别]无别意(上)
江波涛在杯盘狼藉的餐厅包间里问孙翔你知道你自己惹了多大的事儿吗。
毛头小伙子糊里糊涂地抓着桌角,突出的骨节颜色青白,他默了半天,哑着嗓子问出一句话来:刘小别呢?
刘小别呢?我也想知道。江波涛想着,吸气呼气,以一个更成熟者的姿态,拍了拍孙翔的头,说走吧,跟民警哥哥好好承认错误,不要提到这里曾经有个Omega,就说咱们俩打了一架现在和好了愿意承担餐厅所有损失,我已经跟老板谈好了,不会露馅的,你千万不要心虚。
孙翔抬起头,眼眶泛红,瞪着江波涛,半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嚎。
“我不知道,”他说,“他跟我吵,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在飙信息素,结果就发现他是Omega,我就有点儿懵了,跟不是自己似的……如果早知道,我不会……”
如果早知道,江波涛觉得他也不会,不会操心明明孙翔是地主的他们七期生的聚会,不会在听说刘小别没有跟大部队一起撤退而因为要南下在S市多留两天的时候好奇凑热闹给孙翔推荐他相熟的这家餐厅。这么想想是很不负责任,毕竟他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来晚了。
然而如果他早知道,微草的刘小别是个Omega,他真的会立即给那个仿佛跟孙翔一样莽撞的小伙子好好讲讲这个世界有多少意外,而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又可以有多么凶恶,哪怕那个人并不出自本心。
只是本能,这种可怕极了的东西。
千金难买后悔药,所以他现在只想买点治头疼的药。
不知道刘小别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防止年轻人的无心之失被扩大化,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他在接到餐厅老板的电话之后,犹豫了半分钟,没有直接呼叫Omega救助中心求助,而是在此事中明明局外人不过又是唯一可靠的,轮回队长的电话。
怎么说,也是他有点盲目相信小周了……一个处在发情期的Omega,一个正常的Alpha。
江波涛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越想越可怕,他都忍不住要后悔半个小时之前自己是不是疯了,然而夏休期的正中,其他能信任的人都回老家了,本地的前辈早拖家带口出去旅游了。他别无选择。
“出去吧,孙翔。”江波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真心祈愿他的选择是对的,一切都好,不会毁了两个年轻选手的职业生涯。
事实上,一切都还是好的。
大晚上的,警察赶过来,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普通口角小小动了动手,批评教育罚款,没有发现别的,没有记者闻讯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