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叶修满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客套了一句，“打火机很好看。”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将它收好。
“……要不要来一根？”叶修冲周泽楷摇了摇手中的烟盒。
“我不抽烟。”他不抽烟，身上一直带着打火机是因为叶修。
“哦。”叶修没再说什么。
周泽楷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看起来很悲伤，尽管他一点都不想显露出来，可叶修并没有走开——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太温柔了。意识到了之后也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站在自己身边抽着烟，这样或多或少也可以驱散一些寂寥。
叶修抽完了这根烟，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熄，再丢了进去。
“那啥，我先走了。”叶修想想，又说，“待会儿估计要下雨，你也早点回去吧。”
叶修等了三秒，没得到一个回答，便也没打算耗下去，转身便要走。
“……等等。”
叶修的脚停下，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下次见面……会给你个礼物。”
“哈哈，下次吗？”叶修重新看回了前方，背对着周泽楷摆了下手，“下次再说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叶修远去。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看了不知多少年的身影，在一片灰色的人群中，只有它是彩色的。可随着叶修越走越远，那一抹彩色终究彻底被灰色的浪花淹没，再也寻不出来。
从始至终，周泽楷都没有动一下。
——就像他与叶修的初遇分别时，那个一动不动的叶修一样。
他终于像泄了气一样，往后一靠，利用变色龙系统完美掩藏了自己存在的一枪穿云稳稳地接住了他。
“……漏完了。”
周泽楷对着他的方盒子开口，可他的方盒子终究不会像梦里一样对着他絮絮叨叨，说着那些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是宽慰的话。
“走吧。”
过滤了周围人的感知，周泽楷消失在了上海的街头。如他的盒子所说的一样，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接下来的七千年里，他要竭尽全力向更高的地方攀去，成为一个重要到能够参加决定宇宙生死的会议的将军。无论是现在的，还是正在新生的宇宙，他都要好好守着，这是他和叶修的宇宙，这是他和叶修用尽一切去保护的宇宙。
所以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此止步不前。
他比谁都知道。
========
宇宙那么大，时间那么长，没有你，该有多难熬？
第八十七章
周泽楷先是去了一趟叶家。
他熟知叶家人的作息规律，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叶修必然会离家“上班”，而已经退休了的叶爸爸和叶妈妈都会在家。他上门的时候叶妈妈刚遛狗回来，小点看到周泽楷就摇头摆尾地往前跑，差点把叶妈妈带了一个踉跄。
叶妈妈索性把狗绳放了，远远地问：“泽楷你来了啊，怎么挑了这个点？”
周泽楷弯腰摸了摸拖着狗链子跑到跟前的点总，低着头道：“他没下班。先过来。”
叶妈妈看他脚边上放了不少袋子，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哎，叶修一没在边上看着你你就乱来。”
可不是吗，周泽楷带的东西丰富得简直堪比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
“爸呢？”
“他啊，今天一大早就钓鱼去了。”叶妈妈帮忙提了一些，没有客套地让周泽楷把东西收回去，全然是把他当成家庭的一份子了——孩子往家里买的东西，倒也没哪个长辈会硬要摁着人家去退货的。
周泽楷给叶妈妈讲清楚了这些稀奇的玩意儿都是怎么用的，或是该怎么吃的，给她戴上了一个可以随时检测身体状况的腕表，在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开口道：“妈，明天要出差。”
“又要出差啊？瞧你们忙的……这次多久？”
“……不短。”
周泽楷经常“出差”，时间长短都有，叶妈妈并不意外：“那记得多跟我们联系一下，就用上次你给我们的那个、那个能整出个投影的……”
“嗯。”周泽楷笑着点头，“不用担心。”
“说是这么说，可哪有当妈的会不挂记的。一个人在外记得多照顾好自己，不要贪凉……”
叶妈妈老生常谈说了不少，刚好到中午了，还难得亲自下厨给周泽楷做了饭。家里总是叶爸爸掌勺，叶妈妈的手艺其实算不得好，可周泽楷还是认认真真地吃完，还多喝了一碗汤。吃完后周泽楷把餐桌收拾，洗好碗，在她练瑜伽的时候离开了。
然后他去了多年前的北京，日子是大年初五，在街头找到了还是青涩少年、在训练营里的乔一帆和高英杰。
过年的时候北京总会显得很空旷，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返乡，年初五了也没完全回过暖来，但那些黄金地带依旧热闹着，还有一些特别的机构、部门依旧有人在岗——荣耀当然是其中之一，纵使是训练营里的少年们，也就从除夕到初三是全假，初四到初七每日放半天罢了。
周泽楷找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正一人一根糖葫芦走在王府井大街，看到周泽楷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都是一愣。他们会惊讶周泽楷一点都不意外，众所周知他一般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荣耀，他若露面只可能是叶修陪着他，或者他在去找叶修的路上。
“周前辈找我们是……”
“刚才的录音……还在吗？”其实就算是删掉了，以周泽楷的手段，他也能还原出来。
高英杰和乔一帆互望了一眼，便将一个U盘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直接塞进了周泽楷手里，感慨了一句：“叶修前辈真是料事如神啊……”
周泽楷看到U盘就明白了——窃听器材两小孩已经还给了叶修，录音叶修不仅没删掉，还转换好格式拷进了U盘里让他们随身带着，是算准了他也会来要这份录音。
“谢谢。”他将U盘小心地收好，想想又伸出手来，在两小孩的头顶揉了揉，“谢礼？”
“啊？”高英杰和乔一帆一开始没明白，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周泽楷想要给他们谢礼，连忙一同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乔一帆不好意思地说道：“叶修前辈已经带我们去火星上溜达一圈了，而且前辈您的塔迪斯不是只给叶修前辈进的吗？”
周泽楷只能笑着再揉了揉他们的头。
这两个孩子，日后都前程似锦。
告别了他们后，周泽楷回到一枪穿云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录音又多拷贝了几份，然后就插在了驾驶台上，点击了播放。其实那次对话的内容他都记得，时间领主的记性都很好，可是周泽楷就是担心自己会有遗漏的地方，有这个录音总是会安心很多。
他将那些叶修单独去过的地方和时间，一一拿笔写了下来，并在后面写上坐标。这些坐标以后会成为他经常经常光顾的地方，就像叶修所做过的一样。
听到他们两人发现有窃听设备之后的动静，周泽楷就知道这个录音要结束了。他伸手想去点重播，再确认一遍这些坐标没有错，却发现后面还有一截。
他的手停住了。
他看着那个慢慢移动的进度条，安静地等待着。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爱人的声音。
“小周，拿到这个录音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和我见了最后一面吧。”
“我猜……依你的性子的话，最后我很可能都意识不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我说你要是像黄少天话一样多该多好，那我老早就能知道最后是什么情况了。结果你一直都不说，我感觉我好亏啊。”
“不过反正咱们最后都要拿着个录音干蠢事，扯平了哈哈！”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可周泽楷没有去快进，他只是听着叶修的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在一分钟之后，他终于听到了想要听的话。
“小周，我爱你。”
录音结束。
“嗯。”
周泽楷点头，隔着遥远的岁月，就如同那一个迟到多年的回头，他轻轻开口。
“我也是。”
=========
……
我还能说什么
第八十八章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得上是一成不变。有时周泽楷甚至会产生时间早已冻结成冰，凝滞不前的错觉。
他依旧做着那些任务。虽然已经成为了将军，但离能够进入议会庭发号施令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周泽楷依旧需要长期在前线历练、积攒功勋。他开始带一些刚刚参军的、还未足百岁的小时间领主们，教会他们如何将智慧化为最锋利的武器，如何与自己的塔迪斯亲密无间，还有如何在最艰难的环境下存活下来。
那个在时间风暴中心的叶修还在做着填填补补的工作，周泽楷帮不上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被篡改的历史扳回正轨，缩减新生裂缝的规模，也好给爱人减轻些许工作量。
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会去偷偷跟着叶修——年轻的，一个人旅行的叶修。塔迪斯的变色龙系统对其钥匙的拥有者无效，他不能躲在一枪穿云里，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可是这并不难，周泽楷依旧有的是手段让对方不发现自己，更何况命中注定他不会被叶修察觉。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太适应，跟着对方的时候甚至总希望能够找机会跳出去，拦在叶修的面前，让对方发现自己。到后来，这些想法都渐渐干涸枯萎，他已经不会再去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